漫天花雨,十里红妆。人潮涌动的长安街上张灯结彩,鲜艳的红帐从城门口蔓延到硕王府。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这样的排场,也就只有天家能拥有。
硕王府,烟雨亭。
清隽如仙的男子伫立亭中,一身锦缎红袍也遮掩不住那天生的清冷。
“哎呀二哥!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一个略带醉意的声音传来,湖蓝色身影出现在亭中,“我说二哥啊,你这新郎官不去前厅待客如果是为了提前入洞房,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是喝得把三天前的早饭都吐出来也得给你上去顶着!可你这倒好,竟是找这么个地儿躲清静来了,这让我情何以堪啊?”风轻玥一身酒气,抱怨眼前一脸淡然自在的男子,摇着折扇在亭中坐下,举手投足间皆是掩饰不住的潇洒飘逸。
风轻硕转身,淡然踱步到石桌前落座,拿起桌上的酒斟满白玉杯,优雅浅酌,始终不发一言。
一侍卫领着个丫鬟匆匆走进亭中,“王爷!人带来了。”
丫鬟瞄了面前这个寒气逼人的男人一眼后就再也不敢抬头,缩着脖子磕巴着道:“回…回禀王爷,我们公主已经醒了。”
“醒了就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回禀王爷,应该没了。公主气色很好。”丫鬟只想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后赶紧告退。
“哦?”风轻硕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那就回去好生伺候着,告诉你家公主,本王待会儿过去看她。”
丫鬟心下激动:“好的王爷,奴婢这就回去禀报公主。”脸上是安耐不住的喜悦,行了礼就小跑着退去。她要赶紧回去告诉公主,让公主好好准备准备。
“嘿!不错!活泼。机灵!连丫鬟都这般有趣,这主子应该更有意思!我还真有点期待见到我这位二嫂了呢!”手里的扇子摇得起劲,风轻玥笑得狡黠。
“你是不是应该去前面了?”
“我?还要我去?二哥,你可不可以体恤一下我这个做弟弟的心情啊!”风轻玥一脸委屈,哭丧着脸叫嚷。奈何对面的男人却一言不发,只顾饮酒。
看着风轻硕无动于衷的模样,风轻玥收起了装可怜的表情:“二哥,说实话,这回我可真是替你高兴,你看看,前不久还念叨着给二哥找个牵绊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如愿了,嘿嘿……听说我这位二嫂可是有特色的很呢……”
“嗯,是不错!”风轻硕捏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明天我就向父皇提议,也尽快把你的亲事提上日程,淮南郡主多次向父皇请旨想招你去淮南做郡马,父皇应该考虑得差不多了。”说罢,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就见风轻玥笑容一僵:“呵呵…别……二哥您听错了,我只是说二哥为国为民,劳心又劳身,任重而道远,弟弟我当真是敬重,敬重的很。呵呵……”说着已经从凳子上起身,“二哥您慢慢喝着,我这就去前面替您招呼着。”话音未落,人已飘出了亭子。
看着那匆匆消失的蓝色身影,风轻硕无奈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冷冷起身走出亭子——
馥兰苑。
清灵斜靠在床上听着红豆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风轻硕的绝世风华,兴致缺缺,基本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知道她这个王妃不过是个摆设,也没心情去关心那个传说中夫君的琐事,最好他也不要来找她。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等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她就为自己某条生路,做个长远打算,不至于哪天这挂牌王妃当不下去了沦落街头。
只是听到红豆说那男人大婚之日不在前厅春风得意也不去洞房柔情蜜意,竟在后花园独自喝闷酒,她还是有些诧异。
他不待见她情有可原,毕竟捆绑的鸳鸯难免心思各异,可那个梦晓晓就不一样了。虽出身青楼却是才貌武艺具佳,又是他的红颜知己,为娶这个女人他不惜抗旨,如今修得正果比翼双飞,怎倒不见他欢天喜地,而又去独寻清净了?
听来这硕王也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啊!虽到如今二十五岁了才成亲,可据说这府上的美人姬妾可不少,他又一肚子好文采,美人相伴诗情画意的风流场面在硕王府可不少见,想也是个年少轻狂风流潇洒的人,今日又唱的是哪出?不仅心下叹息,最是难测帝王心啊。
清灵收回思绪,张嘴长长打了个瞌睡,扭着腰身活动了下筋骨,看外面天色差不多已到掌灯时分,此刻她只想大吃一顿再大睡一觉。看了看桌上的水果糕点,知道今晚是没别的可吃了,只能拿这些来凑活。
红豆看着自家公主搓手撸袖子的动作,眼角狠抽,略带为难得提醒道:“公主,这个……是不能吃的。”
“为啥?”含糊问了一句,嘴里的苹果嚼得咔嚓作响,半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红豆呆愣,这还是她家公主吗!她家公主再怎么没用可身为公主的仪态还是不差的,可眼前这位是饿死鬼转世还是叫花子附身啊?这模样要是让王爷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清灵看都不看红豆,大口吃着顺手一拉红豆,“来来来!坐下一起吃!”一块糕点已递到她嘴边:“吃吧,没人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随意一句话,却让她无力拒绝,略微犹豫后,默默接过跟着吃了起来。
很快,桌子上能吃的东西被一扫而空。清灵打着嗝长长伸了个懒腰,抹了抹嘴角,看着全程瞪着眼睛满脸惊诧盯着她的红豆,笑意嫣然道:“吃饱了吗?”
红豆怔愣,点头。
“那就好!吃饱睡足,谁也不服!人生最惬意之事也莫过于此喽!”看着红豆越发惊诧的眼神,清灵一本正经道:“是不是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红豆又愣愣点头:“自从公主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清灵淡然一笑:“确实变了个人。以前我们想要的得不到,也不敢去争去抢,就连摆在眼前的都不敢伸手去拿,我们习惯了懦弱,习惯了退缩,习惯了就那样在别人的欺凌下苟且偷生……可现在不一样了,从鬼门关走了这一遭后,我突然就想好好活着,往后余生,为自己好好活着,你明白吗?”平静的目光如浩瀚无边的大海,望着红豆,让她有种即将被吞没的压迫感,却也给她一种莫名的勇气与力量。
“我知道了公主,只要公主不丢下红豆,让红豆干什么都行,红豆只想一辈子跟在公主身边。”红豆说着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清灵抬手扶上她的肩膀,看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心中有几分酸楚。想到前世的自己,想到如今被她占据了躯体的海蓝清灵,她们不过是殊途同归的一类人。
前世的她不懦弱不退缩,是万人瞩目的强者,本该童真的年纪在世间最阴暗残酷的角落辨别人心学习生存,远离亲人,没有朋友,为了金钱,为了地位,为了家族荣耀,为了很多人的期盼,唯独没有为了她自己。在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她漂浮在手术台上空,看着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躯体,她没有歇斯底里惊慌失措,反倒是有一种解脱的释然。
海蓝清灵的魂魄在离开这具躯体时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触她不知道,她只看到这具身体里千疮百孔的记忆。
“行了别多想了,去帮我准备点热水,我要洗个澡,顺便再给我找件方便点的衣服。”往事不可追,多思无益,过好来日方是正理,如是想着清灵拍了拍红豆的肩膀吩咐道。这华丽的嫁衣虽然漂亮,可也实在繁琐,穿着太累,她想换换。
“这不可以的公主!”红豆急忙阻拦,“公主还要跟王爷洞房呢!要等王爷过来揭过盖头,喝了交杯酒,这喜服才能脱。”
清灵摇头轻笑:“傻丫头,刚刚不是还说让你做什么都行吗,这么快就不听话了?”
“不是的公主,王爷刚刚说……”
“好了,就按我说的去做吧。王爷来不来是他的事,我们该吃吃,该睡睡,照顾好自己才是正事儿,别想那么多,去吧!”按着红豆的肩膀将她往门口一推,看着她心有不甘的走出门去,笑了笑,低头研究着去脱身上的嫁衣。
等红豆备好热水的时候,清灵已经解好衣服等在了一边。
“公主,你真的不打算等王爷了吗?”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红豆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不等了!估计人家现在还正忙着跟心上人洞房花烛夜呢!哪会顾得上我们。”清灵悠悠说着,一只脚已经伸进浴桶里。舒适的水温瞬间带着满满惬意传遍全身,舒服得清灵不由眯起了眼睛。
“红豆,其实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就这样随心自在,不期盼谁来,也永远不怕谁会走,那种感觉……你能懂吗?”淡笑着望着红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红豆抿嘴,皱眉躲开清灵的手,脸上确是明显的委屈,“公主你就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就是怕我担心,才假装不难过不在意。”
“骗?”清灵哭笑不得,“我有什么可假装的,你这小丫头片子啊,小脑袋一天都在想啥呢!”
“你就是骗我,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宠爱自己,公主你怎么可能不在乎王爷的宠爱,明明你才是明媒正娶的王妃,可如今王爷却在新婚之夜都不来跟你洞房,公主你怎么可能心里不难受。”红豆说得激动,声音里已是满满的哭腔。
清灵语塞。这丫头还真是深谙情爱之道啊,小小年纪看起来傻乎乎的,这种理论说起来倒是一套套的,也不看看她此刻的模样像是一个深宫怨妇吗?
看着红豆可怜兮兮的模样,清灵却忍不住想笑,将身子埋在水里,趴在浴桶沿上盯着她情绪激动微微发红的小脸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其实咱们女人除了嫁人生孩子讨丈夫欢心,还有更潇洒的活法?”
红豆愣愣的泪眼朦胧的望着清灵,似是在思考她话中的意思,半晌,失落得摇了摇头。
清灵神秘一笑:“不知道没关系,日后跟着我慢慢就知道了。我呀,会带着你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带你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更享人世繁华,怎么样?美人儿你可有兴趣?”靠在浴桶里挑眉弄眼的望着红豆,哗啦一声从水中伸出一条腿搭在浴桶边缘,水花溅了一地,做出一个甚是夸张的动作,仰头伸手揽月,低头入水捉鳖,惊得红豆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