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挑了挑眉,有点意思,“进来。”
王府门口难免会有不知哪派来的细作,不在家门口谈事早已成了官家皇家的习惯。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置喙本王的呢?最好,掂量清楚再说。”
“以天机阁阁主唯一亲传弟子的身份。”
柳尽欢不卑不亢,但那通红的双眸俨然已经将她出卖。
燕归来坐在上首,喝了一口刚泡好的雨前龙井,语调散漫:“天机阁遭人杀戮一事与本王无关,正如你所说,天机阁与本王井水不犯河水,本王没有谋害天机阁的理由,更何况天机阁的特殊性,天下人皆知,你不妨多想想天机阁与谁有过瓜葛。”
柳尽欢心下一沉,在天机阁待的那十多年,从未见师父柳在溪与谁闹过矛盾与不快,更不曾听说天机阁与哪门哪派有过瓜葛,师父究竟是被谁带走了呢?
“王爷,你不是想知道玉佩的来历吗?”柳尽欢的态度软了几分,“只要你帮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燕归来抬眸看向她,“什么事?”
“找到我师父,柳在溪。”
话不必明说,一点就透。
燕归来唇角微勾,眼神里的光彩忽地转变,“可以。你收拾收拾,明日化成婢女随我入宫。”
果然,此事与皇宫有关,柳尽欢神色阴沉了几分。
翌日,皇宫。
北晋的皇宫在前朝的基础上扩建了许多,宫墙也修高了,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柳尽欢跟着煜王行了一堆繁琐的礼后,终于定定立住。
北晋王出身戎马,满身戾气,浑浊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响起,“都下去吧。”
好家伙,自己辛苦跑这一趟什么也听不到,岂有此理!
柳尽欢无奈的跟着宫女们离开了大殿,殿门的老太监用自己肥胖的身躯一拦,嫌恶的挥了挥手,示意她离殿门远一点,休想偷听。
金銮殿内,浓郁的龙涎香弥漫在空气中。
北晋王定定的看着跪在下面的四王爷,脸上是不遮不掩的嫌恶。
“父皇,”燕归来抬起眼眸,“儿臣今日来,是为了天机阁一事。”
“哦?”北晋王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煜儿什么时候对天机阁有兴趣了?”
“天机阁身为北晋三阁之一,一直不受朝廷管控,直属于父皇,所以这柳在溪难免会知道一些皇室秘辛,儿臣听闻,柳在溪经过昨日的混乱失踪了,这万一落到别人手中……”
“朕已经让千眼阁去查了,倒是煜王怎么会对天机阁如此了解?”
北晋王打断了燕归来的话,语气平淡却又威严,警告此事他无需插手,收一收他的眼线。
燕归来面上并无波澜,心底却了然了几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煜王就下去吧,朕有些累了。”北晋王挥了挥手。
“儿臣遵旨。”
柳尽欢一见燕归来出了大殿,马上靠了过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回去再说。”燕归来神色晦暗莫测,看不出他的情绪。
柳尽欢心头一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煜王府。
刚踏入洗春阁,燕归来突然回头面向她,眉梢都未动,“皇上派千眼阁去查了,并不是皇家出手所为,不然派的就是暗衣阁了。”
北晋有三阁不归属于朝廷管辖,直属北晋帝,三阁独立,互不干扰。天机阁专攻奇门遁甲与机关术;暗衣阁则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千眼阁拥有北晋最大的情报网,在这三阁的支撑下,北晋傲视群雄,帝王的龙椅也越坐越稳。
柳尽欢脚步停了下来,终问出了心底所虑:“煜王殿下可知那日天机阁究竟发生了什么?”
燕归来思量片刻,目光飘向远方,“本王派出去的密探只查到了一些线索,当日山下的民户见到一群黑衣人直冲上山,看似对你们山上的机关十分熟悉。
年幼时本王去父皇的书房嬉闹,无意间见了几页关于天机阁的卷宗,天机阁每日只能开一扇山门,两日内开的山门不能重复。
那日山下的民户见黑衣人从四方包抄上山,怕是四大山门全开了,这肯定是有内鬼在里面接应他们。
北晋三阁中就你们天机阁不曾修习武术,所以天机阁遭此劫难时,想必毫无反手之力。本王劝你最近莫要回去,如今重兵把守,况且那些贼人一定在找漏网之鱼。”
“煜王殿下,我想去天机阁看看。”柳尽欢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希望,她也想去看看。
燕归来瞧着她那副模样,心头一动,本欲拒绝的话语临到嘴边却应允了下来。
“好。”燕归来唤来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将洗春阁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这位姑娘住。”
“多谢王爷。”柳尽欢淡淡的开了口,便要转身离开。
“柳尽欢,你是叫柳尽欢吧。”燕归来定定的注视着她,若有所思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如今就算是我,进天机阁都要费一番心思,更何况我现在不仅要带你进去,还要负责你的衣食住行,柳姑娘,光是一块玉佩,可不值得我这么做。”
“煜王殿下可还缺一个谋士?我精通各种机关术与奇门遁甲,想来对煜王殿下应该能有些用处。”
柳尽欢眉眼如画,朵朵梨花飘落肩头,映入燕归来的双眸里。
“谋士本王可不缺,世人皆说滴水之恩应当报以涌泉,想来我这份恩情已是十分厚重了,正巧,本王缺一个丫鬟,不如柳姑娘卖身于本王,从此当牛做马,随叫随到,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
燕归来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妈的,谋士不缺,缺丫鬟?
糊弄鬼呢!
柳尽欢眼角抖了抖,现下有求于人,只能生生忍下。
大不了日后一走了之,这偌大的江湖,何处不能容身?
“好啊,一言为定。”
“柳姑娘放心,还没有人是本王驾驭不了的。”他眼中笑意又多了几分,负手立于洗春阁,仿佛万事尽在掌握之中。
柳尽欢实在想不通,按理说,无论是树敌还是争权夺利,他们天机阁都是最与世无争、最没有威胁的一个。
究竟是什么人,能下此毒手呢?
煜王府庭院极大,收尽春光,小园香径幽幽,几杆翠竹拂云长。
关于云机为何会出现在煜王府,柳尽欢存了满肚子的疑问。
柳尽欢快把煜王府逛遍了,也没找到云叔,她摇了摇头,打算回到房间收拾东西,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角落。
“唔……”柳尽欢拼命挣扎,待看清那人脸时,又松了一口气。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让你走,你还敢出现在这里?”云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这叫打入敌人内部,获取最真情报。”柳尽欢狐疑又关切的戳了戳他的皮肤,“等等,该不会,你是燕归来的门客吧?”
不戴人皮面具又能在王府里进出自由,若非门客,那便是武林高手。
可云机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是算了吧。
若真如此,柳尽欢脑海中缓缓浮现她初遇燕归来那天……
世界真特么小。
“差不多,”云机面色有些局促,“当年这小子跟我赌棋,最后一子我不慎下错,按照约定成为了他的幕僚,还有三年,我云大帅哥就要解放了。昨天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戴那个人皮面具呢,就那透气性,再给我皮肤捂坏了。”
“你那人皮面具的制作技术还不如我呢,”柳尽欢撇了撇嘴,“有件事情要抱歉了云叔,我暂时不能离开煜王府了。”
“为什么?”云机突然炸了毛。
“如今千眼和一直躲在暗处的贼人都在找师父,我放心不下,我要要为天机阁报仇。”
云机猛的抓住柳尽欢的双肩,“我都算不到的事情,你如何能行?”
“听我的,尽快逃出京城,这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云机看着她,并未告诉柳尽欢昨夜他卜的那道卦象呈的是极凶之兆。
有人要对天机阁赶尽杀绝,而现在,整个天机阁,只剩柳尽欢一人。
柳尽欢心头一凉,仿佛落了满身的霜雪。
这时,一道温润的男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她同我方才签了卖身契,现在可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