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雨季,天色时常昏暗。
安晴到寺庙前时,天空上已经盘卷起了一大片厚厚的乌云。可就是这样,相国寺前还是挤满了百姓。
前朝刚出事,后脚百姓就知道了此事,要说没有元家造势,谁信?
正准备掀帘下去,君慕叫住她,拿过了幂篱。
“元如澈在京中号称第一公子,甚为百姓喜爱,以防万一百姓们冲撞你,戴了再下去。”
让她低下头,君慕拿着幂篱为她戴上,细心的在她下巴底下系上一个蝴蝶结。
临时找来的马车,位置不大,两人为了戴帽子,靠得极近。
注视着君慕,安晴笑了笑,“说回来,你带本宫来此,就不怕元如澈的威胁,当真成功?”
她和君慕,现在的关系至多算是互存好感。
她本来也想要慢慢来,可君慕到了面前,她就忍不住自己的天性,总想撩拨撩拨,看看君慕的反应。
一语双关的话问出口,君慕垂下眼,倾了倾唇,回道:“帝姬若说的是元家得逞,那是便是交易失败,本王不必付给帝姬代价。但若是说元如澈与你联姻——”
“沈安晴,之前,可是你自己说的,心慕本王。”
冷冽的呼吸落在耳际,安晴斜视着他,轻轻一啧。
这人有时候怎么比她还像狐狸。
抿唇一笑,安晴推开他,径直前往皇帝在的相国寺偏殿。
大相国寺内,已经被君慕派人清了场。
卫兵驻守林立,安晴走进去时,远远看见元如澈跪在主殿当中,仰视着佛像。
而他的身边,除了准备好的僧人,还有姜若衣。
清丽的面容蒙了一层白纱,但安晴却不会看错。
“你先去见皇弟,本宫一会儿再过去。”安晴道。
佛殿里的人君慕也看见了,睇了她一眼,君慕道:“本王等会就回来。”
一个说去,一个说来,显然都是对彼此上了心。安晴莞尔,应了声好,便走向了元如澈。
哒哒的脚步声走近,元如澈没回头,道:“你来了。”
他的声音很沉,没有什么情绪。安晴听了,笑道:“看来很有把握赢?”
元如澈笑了一声。
“你利用我对若若的情,我便利用皇家对民心的重视。”他仰头看了一眼安晴,神色冷淡,“彼此彼此。”
没了前几日的愤怒,这样的元如澈,看上去倒多了几分权臣的城府。
安晴赞扬道:“你这个样子,本宫倒看上去顺眼多了,只是,说着悔悟要重新和本宫联姻,还以剃度逼迫皇帝的你,却带着姜若衣来削发,是不是有些太狂妄了。”
被点名点姓,姜若衣扬眼,福了福身:“大殿下安。”
“前两日差点被当做牺牲品,今日,还跟着元如澈,你胆量不错。”
安晴指了指僧人身后的两个小沙门,让他们将椅子搬过来,但他们没动,姜若衣先搬着凳子到了她腿边。
“大殿下不计前嫌为臣女出气,臣女本不该如此,但世子当日有心护我,并非弃我。”姜若衣低眼,“臣女与世子约定相守一生,不离,便不弃。”
安晴笑了:“既然不离不弃,元如澈,你还对陛下请求赐婚?”
虽说是为权而谋,但她还忍不住觉得元如澈是个垃圾。
为自己喜欢的女人抗争到底就算了,可这他妈一会儿抗争一会儿拉着你喜欢的女人看你是怎么被赐婚的,算个什么事?
安晴学了十万年的脏话都快骂出来了,姜若衣却轻声道:“臣女理解。世子跟臣女,地位悬殊,他身后有臣女,却也有元家。”
“况且。”姜若衣扬起眼,目光冷冷,“只要婚书一赐,臣女也会嫁进元家。”
小黑听不懂了:【……什么意思?她跟宿主大大,都嫁给元如澈?】
【他们打算用婚书维系皇室和元家的关系,保住元家的老头。
而这纸婚书,同时也会将我和君慕分离回原来的位置,这之后姜若衣嫁进元家的话,本宫的坏传闻就会散布出去。
如此一来,元家的势力反而不会因为此次挨打受损,反而会喧嚣尘上。】
安晴和小黑解释道。
小黑大略领悟了,又突然一愣:【啊?!那如果宿主大大你要是和他成亲,岂不是又是走了原主的老路,那怎么办,要不咱们传送——】
【不必。】
看向元如澈,安晴抬手,摘下了幂篱,让沙门给她取了一炷香。
她突然间的举动莫名其妙,元如澈眯了眯眼,忽然笑了:“你总不会是在求神拜佛给你个法子躲了这一劫?哈……沈安晴,你也有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还记得她前两天嚣张的模样,一记起她当时和那君慕狼狈为奸的画面,元如澈便恨得心中气痛。
她羞辱了若若,羞辱了他父亲,还羞辱了他,而这些,他迟早……
点燃的香出现在他面前,安晴道:“你来上。”
元如澈一愣,就听她问道:“我来猜猜,你们元家的智囊团,出的计,除了这些,是不是还有写联名上书,并百官于相国寺外跪逼皇帝,劝说赐婚?”
佛殿的钟咚地响了。
一声声,却像是砸在了元如澈的心上。
“你……”
元如澈瞠目结舌,香灰沾着火星掉落在手背上,也不觉得痛。
这种反应,说明安晴是猜中了。
但元如澈很快回过神,“你猜到了,又能怎么样?沈安晴,君慕的势力全在军中,他帮不了你——”
“哦?”
安晴浅笑。
“古来立国平天下,全是依赖武力,你怎么能说,君慕不重要呢。”安晴吸了一口风中的雨气,恍悟道,“不对,本宫忘了你们元家重文。当然,重文是好事,重文弱武,代表国家太平,万事和谐——不过,好像也是因为如此,才给你们粉饰出了元家强盛的表象。”
意味深长的话,让元如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站起身,伸手抓向安晴的背影,一位元氏的族人便冲入了门中。
“世、世子……”族人满头汗珠,嘴里结结巴巴地,指着安晴。
元如澈心里一紧:“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
族人深吸一口气,哭了出来:“君慕,是君慕!君慕拿着一份名册,抓走了咱们大半的族人!
张义成将军,裴贰相爷,陆仁嘉侍郎,都被抓了!我的夫人,我的夫人也被君慕以开设花楼买卖良人的罪,抓走了!世子,咱们怎么办?这样下去……”
“呜~”
轻轻一声哭声,从安晴的身上飘出来,她抬起手,嘤嘤捂住自己的脸,走向了元如澈。
“这样下去,别说是算计沈安晴了……”
哭诉着停在元如澈面前,安晴打开了蒙着眼睛的手指,手掌下滑落到发愁的唇角边上,用手指一左一右地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容,邪肆道:
“元家都要没了!”
笑容在眼前放大,元如澈的脸唰地畿白。
后退一步,他越过安晴,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