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煦建国二十八年,鬼阴中元节。
黝黑深夜,风吹起街上的黄纸钱漫天飞舞。
此时,清正司的捕快出现在荣国公府的二进院,他们举着火把正围着庭中冬青树,几名捕快正在树下现场挖掘,不远处的游廊还有众人在围观。
“王爷,我们挖了这么久没发现任何东西。”
凉亭中,桌上烛火摇曳,一方棋盘后端坐一人。宸王宗慕正专心与己对弈,听捕头这话如此坚决,他执黑棋沉稳落子,清冷开口,反问道,“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这……”捕头双颊冷汗直流,低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今日荣国公荣固为小女儿琅珏郡主办及笄礼特意宴请宾客,不少朝中臣君都在府上,荣国公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清正司报假案引宸王宗慕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可那边捕快挖掘甚久,确实什么都没挖到。
宗慕专注于棋局,手中白子犹豫未下,“将荣国公府报案之人带来。”
捕头刚命人去请报案人,这边冬青树下挖掘的捕快就有新进展。
“王爷,挖到了!”
宗慕将白子放回棋盒,起身从凉亭中移步到冬青树下,只见捕快挖出来一个头骨,围观者见头骨都纷纷后退,面露惊恐之色。
捕快抬来一张桌子铺上白布,将头骨放在其上。
“仵作何在?”宗慕看向捕头,眼神似有不满。
捕头四周看一圈,发现出门太急好像忘通知仵作赶来荣国公府,匆匆对小捕快摆了摆手,又恭敬作揖,“属下这就命人传仵作来。”
一盏茶后,捕快引着一位衣饰素雅的姑娘从游廊中走来,此女一袭白纱裙,头戴银步摇,步伐轻盈,在众人面前身姿板正昂首走过,浑身散发着高贵气质。
宗慕被她吸引,视线在她身上有过短暂停留。
这姑娘生得面容姣好,眉眼间却透着清冷和疏离,看起来年纪并不大。
捕头对她撇去个眼神,严肃说道,“见到宸王殿下还不行礼?”
“王爷万安。”荣姿对其福身行礼。
宗慕上下审视她一番,卸下一丝防备,“起来吧。”
他回到凉亭在棋盘旁坐下,左手执白子,继续下未完的残局。
荣姿站直身子,微微皱了皱眉,注意力被桌案上的头骨吸引。
捕头带荣姿到桌案前,掀开白布,眼神向左看,用下巴示意白布之下,“验!”
荣姿眼眸低垂,那白布下是一颗头骨,初步来看骨上无肉,表面光滑,有绿色苔藓分布,骨下有刚带出来的新鲜的泥,若是旁人来看定会心生怖意,可她却从容镇定。
上辈子荣姿是市里最出名的法医人类学家,在远赴非洲战乱区做人道主义援助,加入DVI(灾害受害者身份识别)团队时,不知道因何原因穿到大煦国荣国公小女儿琅珏郡主荣姿身上,而这在异世她一呆就是十四年。
本以为她所学所知在这再也用武之地,却没想到十四年后一颗头骨将她再次拉入调查命案刑侦工作中,让她重新回到熟悉的领域。
出于职业习惯,她戴上白布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头骨,对捕头说,“麻烦准备笔墨记一下我说的话。”
捕头一挥手,书吏手拿毛笔和本就位。
“记,颅骨较重,颅腔较大,颅骨很厚,前额倾斜,眉弓显著,眼眶较低,呈方形,眶上缘较钝,枕外隆突粗大,上颌骨牙槽突高度占下颌体高度的三分之一左右,下颌角角度尖锐近直角,故,判定头骨性别为男。”
“记,颅骨表面光滑,根据牙齿磨损程度可看出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颅骨缝隙处有苔藓附着。”
荣姿吩咐捕快端来一盆水,她将头骨置于水中清洗,再将干净的头骨重新放置在白布上。
“记,颅顶有击打伤致使颅骨骨折,从角度和打击力度来看,凶器应该是棍状物。”
检验完毕后,荣姿将手套摘下,站到桌前等待亭中人的棋局结束。
宗慕一边落棋一边平静说道,“验骨细致,条理清晰,不错。”
“谢王爷夸奖。”荣姿站在石阶下,对亭中人有了几分兴趣。
宗慕瞥了荣姿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倒是个从容镇定的小姑娘。
另一边,捕快看验头骨已结束,擦了擦汗,对身旁捕快吼道,“荣国公府枯骨报案之人怎还未到,还不将人带来!”
“不必了!”
荣姿上前一步,眸光坚定地看向亭中人,“我就是荣国公府报案之人。”
捕头顿时吓得脸白了,忙追问,“你不是仵作?”
荣姿看他一眼,反问道,“我有说过我是仵作吗?”
“……”捕头语塞,怒意上涌,“不是仵作你瞎验什么,你这个小姑娘真是胆肥了,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慢着!”宗慕脸色阴郁,屏退捕头,“你等退下!”
捕头带着捕快往后撤,宗慕往前走了走,目光锁定在这荣姿身上,态度严肃,“本王且问,你且回答,如果有一字隐瞒欺骗,你必将承担后果,清楚了吗?”
“王爷放心,小女子一定好好作答。”荣姿笑得从容。
“你姓甚名谁?”
“我名唤姿儿,就住在荣国公府。”
“你是如何得知这冬青树下有颗头骨?”
“其实我也不知,是有人给我留信,所以我就报案让你们来人挖。要是挖的到头骨,你们正好受理此案,要是没挖到,就权当来荣国公府赴宴吃酒。”
宗慕难辨此女言语真假,接着问,“何人送你书信?”
“不知。”荣姿言语坚定让人生不出半点怀疑。
“书信现在何处?”
荣姿从袖中拿出信件,递给宗慕,只见对方摊开书信之后细致看了看,“这信上字迹苍劲有力是成年为官男子书写,此人性格孤僻,心思缜密,这封信或许早就写好,写信之人应该就在朝烨。”
“王爷怎么得知写信之人会在朝烨?”荣姿不解追问道。
宗慕闻了闻纸张,分析说道,“墨是江南一带的松香墨,纸是仁信坊的潭州宣纸,这两种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可以用,潭州宣纸为官宣仅供朝烨官籍子弟使用。”
荣姿赞叹,“王爷厉害,没想到对书信笔迹鉴定这么有造诣。”
宗慕从石阶上下来,走到荣姿面前,垂眸细盯着她,“相比死者头骨和写信之人,本王现在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