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宋肴仍旧保持行礼姿势，双手不由得搓了搓。
“宋大人，你没听到本郡主讲话吗？”
宋肴抬头，脸上挂笑，“这年代久远，下官不得好好想想，郡主也不希望我随便编造来搪塞您吧？”
荣姿一挑眉，“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下官记得，十年前，下官刚被高大人提拔上来，正好知晓点当年科举之事，章公子才华出众，所著文章对江南河床改道及官员任免考核制度都有自己的见解，是个栋梁之才。”
宗慕打开折扇，一边轻摇一边回想起昨天琅珏郡主拿来的两份当年封存的文卷，考生章子云写的内容确实如宋肴所言。
荣姿再问，“那你可知后来章子云被派去哪里任职了？”
“九黎县。”
“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凡事被委派出去任职的官员都要来吏部拿官凭以及鱼符，下官经手所刻的鱼符都会记得，章公子走路一瘸一拐在吏部衙门门口还摔了一跤，所以印象深刻。”
荣姿摸着猴头骨的天灵盖，坐在堂下左边第一个座位上，接下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问下去关于鱼符的事，只见宗慕从主位桌后站起走到宋肴面前。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木质鱼符，拎着绳给宋肴看，问道，“这块鱼符可是你所刻？”
宋肴双手接下鱼符正反面都查看，用手摸了摸上面的刻刀字迹，“回王爷，吏部的鱼符有专门的工匠负责，臣只是偶尔帮助雕刻，不过王爷所给的这块鱼符的字迹确实和下官有九分相似，但臣明明记得当年刻的是章子云并非文昆。”
“而且这所做鱼符的材质也不对，吏部给九品到八品官员所做鱼符皆用红木松，这块鱼符是青木松，二者质地差不多，但过水之后青木所做的鱼符会膨胀变形开裂，而红木松就不会。”
“所以……”荣姿欲言又止。
宋肴坚定地说，“所以这是鱼符造假。”
荣姿捏着猴手骨，又看向宸王，眼中浮现担忧，果然这事没那么简单。
宗慕在人前踱步，手中纸扇‘啪’地一声合上，他用扇指向门外，“去官籍处，宋大人带路。”
“是。”
吏部官籍处掌握着全国上下官员的官籍备份，朝烨城官籍的官员每年三月份都要来此更换一次，其他各地方五年更换一次，因此吏部官籍处成了朝烨最高的一座塔。
宋肴引着他们上塔，一路上他都在介绍这官籍塔，章子云的官籍是九品知县所以只保存在一层，整座塔越往上官衔越高。
推门而入，迎面扑鼻的就是书发霉和灰尘混合一起的怪味，荣姿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猴骨架，小心翼翼地跟在宗慕身后，这里很久没打扫过，地上一走一个脚印。
“咳咳咳……”荣姿对这灰尘味实在难以抵抗。
宗慕也不在往前走，回头吩咐道，“宋大人，麻烦你去找章子云的官籍出来。”
宋肴领命前去书架中寻找，不过半刻，他就拿了本册子回来，用衣袖擦干净灰尘再呈给宸王，“王爷，这就是章子云的官凭和官籍备份，还包括他在职当官时的政绩什么的都包括在里面了。”
宗慕翻看几页，转手递给荣姿，她也翻看几页顿时发现很诡异的问题，她笑着说，“没想到这位章县令还是位好官，这里政绩卓越，挺不错的呢。”
宋肴苦笑，又把另一本册子擦了擦灰递给荣姿，“郡主再看这本。”
荣姿又翻了翻这本，发现这本更令人费解，“这……你们吏部现在都这么省事了？写官籍都这么敷衍，内容都差不多，就是用词不一样，还都是积极向上的好词？”
宋肴转身关上塔门，掀开官服前摆跪在地上，“下官知罪，还请二位明察，如你们所看，这里官籍都是经人后改写的，造假充数为得就是不被皇上责罚。”
荣姿绕着他走，最后蹲下，将猴手骨搭在他的肩上，言语中都冒着冷意说，“宋大人此时是在举报吏部官籍鱼符造假，您就不怕惹火上身吗？”
“下官说得也是事实，吏部的官籍造假案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一直都没破案，您二人大可去问大理寺少卿花大人。”宋肴叩首，态度诚恳容不得半分怀疑。
荣姿站起，唤了一声，“起来吧。”
宗慕从他身边走过，宋肴转身行礼，“恭送王爷，郡主。”
从吏部出来，二人上了马车。
鱼淮在外驾车，荣姿坐在边上手中一直搓着猴的手骨，若有所思。
宗慕觉得她有点太多安静，随口一问，“郡主在想什么？”
“我就是觉得好像有点太顺了点。”荣姿望向宗慕急切说道，“王爷你不觉得咱们行踪好像暴露的样子，咱们昨天在清正司里说去吏部查官籍，当时就咱们两个，这个吏部侍郎宋肴为何早早在吏部衙门口等着咱们？”
“还有，章子云之事都过去十年了，如果不是可以想，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想起来那么多细节，他似乎都能预知咱们此行来得目的，然后提前做好应答准备。”
荣姿再回忆，“咱们要去看官籍，进去官籍塔他找章子云的官籍都没用上一炷香，基本上就是他知道在哪到那就拿走了，这个宋肴怎么看怎么奇怪。”
宗慕听她说这么多，闭目养神，平静地说，“他和尚晰都有过目不忘之能，本王倒是觉得他说的那些话没什么问题，官籍造假案一直都是秘密进行调查，花致最清楚。”
荣姿瘪了瘪嘴，有些失落。
很快，她又想到一个令她琢磨不透的地方，“这个宋肴我总觉得长得有点怪怪的，我还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好了，不要再想了，已经中午，郡主想吃什么？”
荣姿笑着说，“王爷要请我吃饭？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不如我们去迎宾楼吃贵妃鸡吧，我听说很好吃，我二哥可喜欢吃了。”
“还剩不到三日破案时间，你倒还有心情吃鸡。”宸王闭眼说话，言辞中不见温情。
荣姿抱着猴骨架坐到他旁边，郑重地说，“这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我保证只要吃完鸡，肯定就有新进展，我们离凶手不远了！”
“为何这么笃定？”
荣姿挑了挑眉，掀开车帘看见迎客楼门口的尚晰，“鱼将军来接咱们对王爷交代的事只字未提，可他却抛弃近道绕远路来这街上，而这街上只有迎客楼一家好酒楼，要说事的话这是最佳地点，我猜尚大人在那等咱们，一定带来好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