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姿眸光含笑,语调中带着一丝慵懒之意,反问道,“听闻宸王殿下明察秋毫,断案如神,御下清正司更是掌管天下刑狱之地,小女子是何身份,王爷难道猜不到吗?”
二人近在咫尺惹得众人吓得一身冷汗,传言这位宸王不近女色,向来杀伐果断从未有人敢近身说话,如今这姑娘不光说话了还离宸王这么近,怕是福祸难料。
宗慕见她脸上毫无惧色,话中分明有试探之意,于是沉着分析,“姑娘头戴银镶玉步摇,从款式上看应是尚工银作局今年最新款且天下间只有一支,身上的这白纱是水烟罗中的极品,衣着华贵又名唤姿儿,整个荣国公府怕是只有琅珏郡主荣姿。”
宸王不过二十出头,立于眼前却有一种岳峰压迫之感。
荣姿不得不从他面前走开避其灼灼直视,来到在安置头骨的桌案旁,对其推断反应平常,轻笑道,“王爷一早就知道本郡主不是仵作,那为何还要我验头骨?”
“本王就是想知道琅珏郡主是否真的有协助查案之才。”
“……”
这句话击中荣姿的心,上辈子她是一名法医,来到异世后,从小更是世人眼中的天才,没想到她和父亲提出以仵作之能到清正司协助查案之事被他知晓,而他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不是只要向他证实自己有其需要的能力,就可以加入清正司?
“荣姿定不会让王爷失望。”荣姿对其态度转暖。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在及笄礼宴上尚未露面的琅珏郡主竟然会在这,并且还充当仵作给清正司验尸,这哪里还有半分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模样。
在议论之声中捕快才将衙门仵作带到荣国公府,同行而来的人还有荣国公荣固和国公夫人杨氏以及他们身后一众随从。
“天呐,我府上怎么会发生这等事情,还请宸王殿下一定要彻查清楚。”荣国公还未走到二进院,这洪亮的嗓音就已经传到冬青树下的凉亭。
说起荣国公,他为人老实憨厚,年轻时是位戍边大将,屡立战功,后来年老回朝,皇帝赐一品国公衔,在朝领职管辖礼部,文武群臣皆给其几分薄面。
宸王看向荣国公,眼眸中泛起一丝波澜,“府上出这样的事,国公倒是现在才露面。”
“王爷恕罪,今日小女及笄,老臣府中办宴杂事多,故来晚了。”荣国公拱了拱手,解释道。
宗慕瞥了他一眼,看向摆放头骨的桌案。
仵作在捕快示意下,对头骨进行检验,但头骨显然被清理过,说明有人已经验过骨,宸王很有可能已经得知结论,可仅仅只是一颗头骨,还能验出来什么?
仵作内心不屑轻笑,就如往日一般向宸王汇报验尸情况。
可今日却有所不同,宗慕看着他的验尸记录,提出道,“年龄呢?”
“回禀王爷,仅有一颗头骨还推断不出年龄。”仵作脸上堆笑,言辞中透着一股子自信。
下一刻,宗慕抬手就将验尸记录的册子重重摔他身上,冷眸寒光,似有将其生吞活剥之意,“本王告诉你,头骨男,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王爷饶命!”仵作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老夫从事仵作这行二十余年,从未得知可从头骨上推断年龄之法,定是有人在信口雌黄,王爷不可信啊!”
“琅珏郡主,仵作说验得不可信,不知你怎么看?”
荣姿上前一步,自信说道,“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能因为自己无知而嫉妒他人比己优秀。”
“有理。”
荣姿低头看着那老者仵作,不由得抬了抬眉,清正司的仵作也不过如此。
仵作连忙叩首将头埋得更低,没想到此头骨竟是琅珏郡主验的!
早就听闻年方十四的琅珏郡主对验骨之法颇精,自己却栽到她的手中,真是丢尽颜面,不过这小丫头经验尚浅,能推算出年龄不过是侥幸。
只要找到躯体遗憾他就可以大展身手,一雪前耻!
想到这里,他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又小心翼翼道,“王爷,依小人看,想得知更多死者线索,还需找到剩下的躯干遗骸。”
宗慕对这句提醒挑了挑眉,眼神忽地变暗,紧盯荣姿,“琅珏郡主可知这剩下的躯干遗骸在哪?”
“王爷这是何意?”荣姿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人方才对自己还信任几分,怎么提起寻躯干遗骸就忽地冷下态度,他是在怀疑自己未说实话,隐瞒剩下遗骸的下落?
“字面之意。”宗慕冷眸似寒刀,一字一句都有威逼之意。
她从容道,“荣姿不知。”
宗慕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荣国公身上,他下令通知其府上继续寻找遗骸,而及笄礼的宴会不得已到此结束,宾客全部被护送离开。
捕头将清正司捕快全部集合完毕,等待宸王宗慕的安排。
荣姿看了看荣国公府周围环境,据推断这颗头骨被害至今应有十年之久,想要根据地表植被和昆虫学来寻找尸源已经失效,她手上又没有现代专业的实验设备,勘探工作根本无法进行。
众捕快将府上所有能够容易抛尸的地方全部搜查一遍,均没有结果。
此时,宗慕抬头看着这颗长势茂盛的冬青树发呆,看很久,他漫不经心地问,“这棵树种在荣国公府多久了?”
众人不知他在问谁,荣姿开口做答,“大概八年左右。”
“府上共有几棵这样的树?”
“四棵,每个进院庭院都要一棵冬青树。”
荣姿顿悟,“王爷是觉得剩下的躯干遗骸还在冬青树下?”
“荣国公府人多眼杂,凶手只能将尸体埋在最不易发现的地方,整个府上只有树下最安全且可以用树作为掩护。”宗慕继续分析道,“府上这四棵树当年是由谁来移栽?”
“是一位老花匠,前年已经去世了。”
宗慕转身吩咐众捕快,“躯干遗骸应该在三进院,挖到尸骨抬到这里。”
“是!”
捕头留人护卫现场,其余人全部去三进院挖骨。
宗慕请荣国公到庭中凉亭坐下,荣姿站在一旁随侍,见桌上有棋局残局就细看了几眼,这是个几近和局的玲珑棋局。
宗慕执黑棋,眼神示意国公,“听闻国公棋艺一绝,本王这有副残局,不知可否有幸请您陪我下完此局?”
“臣不过是日常消遣,不怎么会下……”荣国公扭捏犹豫,坐立不安。
国公夫人自是明局势,玉手搭在国公肩头重重一捏,脸上笑颜如花,“王爷让你下棋就陪王爷下,哪来那么多废话。”
“哎呦,夫人说得是!”荣国公哀嚎一声又端正坐着,颤抖地拿起白棋。
棋局虽破,但还有留有余地,可荣国公手中白子却不知道该落在哪。
“荣国公府惊现死者枯骨,您对此事怎么看?”宗慕黑子落下正好堵住白子去路,将这残局彻底做成死局。
荣姿从父亲手中拿走白子,在黑子呈包围之势前,在后方准确下子,“如您所见我们也是刚刚知晓这埋有枯骨,这么做,不过是想利用荣国公府的声望将枯骨一事闹大,这也正是写信之人的目的。”
棋盘上局势变化,黑子受困,宗慕皱眉,另寻一处地再行落子,却意外落入白子圈套。
“原来荣国公府最会下棋的是琅珏郡主。”
荣姿将白子丢进棋盒,对其微微行礼,“承让了。”
另一边,按着宸王的推断,捕快在三进院果然发现躯干遗骸,他们将其抬到二进院,与头骨正好拼在一起。
捕头向亭中人禀告,“王爷,完整尸骸都找到了。”
“验。”宗慕一字之威,令仵作压力更大。
仵作很难确定头骨和躯干是否为同一人,故结论不敢妄下结论。
亭中,宗慕复盘棋局,转头,目光灼然看向荣姿,“方才见琅珏郡主对验骨之术颇精,不知可否再验一次?”
荣姿远望了一眼那副看似完整的骨架,对眼前人说,“愿意替王爷效劳,但我有一个要求。”
“你且说来。”
“如果本郡主验得明白,王爷可否答应让我进清正司协助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