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内容是一段半分钟的视频,视频记录了游标卡尺测量钻石直径的页面,还有黎鸢跟店员反复确认材料无误的对话。
“确认是这颗石头吗?”
“是的没错。”
黎鸢耐心地等众人看完视频,随即从设计师手里拿过首饰盒,放到了会议桌上,清丽的脸上洋溢着自信。
“虽然我分辨不了火彩,但是我知道不同物质的密度不同。钻石的比重是3.52,莫桑石只有3.22,所以同样是十克拉,莫桑石的直径会比钻石大一些。一颗标准的十克拉圆钻直径应该是13.98毫米,而这块石头,量出来是14.05毫米,所以从库房里拿出来的石头,没被偷没被抢也没被掉包,它自始至终,就是这颗莫桑石。”
黎鸢把手机还给姚淑容,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她早就料到拿钻石的活儿是个坑,预判了姚淑容会给她设绊子,但凡她刚才没有拍那段视频,就算石头后来能找回来,她今天也铁定被人从公司扫地出门。
她看到寒琛万年不变的冷眸里,浸开一丝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笑。
最先作出反应的设计师,直接一锤定音。“不错,这颗莫桑石确实比常规的钻石大上一些。”
“那就是总店库房那边的问题,赶紧去查清楚!”
陆海江大声呵斥姚淑容,表面上看起来是训话,实际上是让她赶紧从这里出去,既然黎鸢已经自证清白,这件事就不应该继续发酵。
姚淑容连胜道歉,跑出去给库房打电话去了。
库房回话说是店员不小心拿成了模具,马上派人把真正的钻石送回来。
会议中止三十分钟,其余人各自回营。
临走之前,陆海江恶狠狠地看了眼黎鸢,黎鸢气定神闲地看回去,做了一个请的首饰。
“陆副总裁先走。”
旁边经过的另外几位主管忍不住侧目——众所周知,陆海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总裁前面带上这个“副”字。
黎鸢听着陆海江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见好就收,露出一个认真无辜的表情。
寒琛是最后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他看着门神一样杵在一旁恭送各位领导的黎鸢,目光从她志得意满的小脸上掠过。
“到我办公室来。”
黎鸢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假装没有看到旁人好奇的目光。
头一回体验总裁专用的电梯,黎鸢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电梯停在51层,经过外面挨着的总裁办,黎鸢走进寒琛的办公室,发现这里的内饰跟那天去的别墅风格相似。
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旁的白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名画。
是梵高的《鸢尾花》,一丛蓝紫色的鸢尾花根植于棕色的土地上,茎叶弯曲倾斜向上,如同一场对希望与生命的礼赞。
黎鸢瞳孔微缩,只觉回忆汹涌而至。
她瞬间想起少年初至黎家村时的颓靡,那时候他总是蒙着眼,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发呆,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黎鸢知道,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情绪一定非常糟糕。
她抱着一本世界名画赏析的读本,穿着凉鞋跑到院子里,坐在一旁给他念书,念到《鸢尾花》时,她忍不住看着面无波澜的美少年,认真地对他说——
“我最喜欢的就是梵高的这幅《鸢尾花》,他画这幅画时刚进圣雷米的精神病院,走投无路饱受现实的折磨。但是他的这幅画,却充满了对生命的祈盼与赞美。鸢尾花象征光明与自由,人生总会有低谷,但只要怀抱着内心的骄傲与热情,黑夜都终将迎来黎明。”
那时候的寒琛没有给她情绪反馈,一张俊脸毫无波澜如同雕塑一般。
她一直以为他早就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
如果寒琛此时与她四目相对,必然能够捕捉到她眼底的震撼与悸动。
但他在前面背对着她,等到他回身看她时,她的视线早已从画作上移开,表情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黎鸢冲着寒琛微微一笑。
“怎么样,表现得没让寒总失望吧?按照剧情,姚淑容这个主管的位置是不是就该给我了?”
寒琛没有回答,而是面朝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抛给她另一个问题。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去秘书处么?”
“帮你兴风作浪,搅乱一池子脏水。”
黎鸢一脸没心没肺,仿佛刚才差点被带去警局的人不是自己。
“秘书处虽然只是个做基础工作的功能部门,但是牵涉甚广,与公司的每个部门都有关联。这个部门没有高端人才,招聘的流程也无需经过高层,但是这里面的每个人,都能接触到公司的各个层面。”
寒琛的这一番话,黎鸢听明白了。
秘书处就是个综合性的打杂部门,这里头自成体系,寒琛身为总裁,但不能直接去管些送送东西跑跑腿的琐碎日常,时间一长,秘书处就成了一块没多少肉还难啃的硬骨头,还是块到处沾边的硬骨头。
不是核心部门,对公司也没什么丰功伟绩,看着不起眼,却又无孔不入。
“所以我接下来要做,就是在秘书处当个线人?可我这线人也低调不起来啊,进公司第一天就成了全场焦点,想藏都藏不住。而且刚刚在会上,寒总还要帮衬我两句,这可不就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么。”
黎鸢忍不住叹了口气,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都可以想象得出,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要跟那群小鬼比谁心眼多了。
“站在风口浪尖,会有人笼络,也会有人排挤。蛰伏在人群里,你只能一点点把搜集到的信息拼凑起来,但是站在高处,你可以一次看到事情的全貌。”
“那我真是谢谢您嘞,把我挂在那里给人当靶子,果然资本家可以为了效率,不管我这种草民的死活。”黎鸢忍不住寒碜了他一句。
“我需要你给我提供一份名单,详细列出秘书处每个人执行什么工作,能够接触到哪些部门,以及接触程度有多深。不仅是明处的关系,还有暗处。”
“好家伙,我拿寒总六千块工资,寒总要我干六万块的活,回头我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打成筛子,寒总倒是功成身退,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黎鸢走到他身边,身体微微前倾,抬着下巴凑到他耳边说道。
果然当年那个干净清冽的美少年早就不在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个城府极深的腹黑野心家。
话一说完,寒琛转头看她,黎鸢莹亮的目光正对着她,两人之间相隔距离不过一寸。
呼吸之间,都是对方身上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