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磨人的事情不是彻夜失眠,而上失眠后醒来,被临时通知去加班。
黎鸢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困意上涌,手机就忽然想起了消息通知。
【寒琛:九点之前过来取一张紧急的发票,地点是思南路99号。】
黎鸢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敲击屏幕输入回复。
【黎鸢:今天是周末。】
【寒琛:算你加班费。】
【黎鸢:……】
她像是差那点加班费的人吗!
欺人太甚。
虽然心里把万恶的寒姓资本家骂了百八十遍,黎鸢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洗漱,接着对着镜子里自己两个熊猫似的黑眼圈重重叹了口气。
她是造了什么孽,放着瑞士银行里上千万的美金不花,来这里给资本家打杂。
由于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她放弃了自己心爱的机车,转头出门打了个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个热情的话痨,从她上车开始就拉着她唠嗑。
“小姑娘,这么早出门,是不是去和男朋友约会啊。”
“加班。”黎鸢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加班?你们老板也太不像话了,今天七夕还让你加班,没事,让你男朋友晚上下班来接你,然后去享受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我没有男朋友,我就是去加班。”
黎鸢觉得自己的脑壳更疼了。
她把头转向窗外,发现清晨路边来来往往的,大多是手挽着手的情侣,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下来时,她还能看到街边的橱窗上的粉色广告。
司机见自个儿快把天给聊死了,立马又转变方向,给自己实力挽尊了一波。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嘛,小姑娘你这么漂亮,追求你的男生肯定一抓一大把,谈恋爱是迟早的事情,我看你还年轻,应该才二十出头吧?可以不着急慢慢挑,不过挑上几年也应该找一个定下来了,不然这岁数上去了,对象可就不好找了哦……”
“停车。”黎鸢猛不丁地打断司机的碎碎念。
司机愣了一下,“啊?这还要再过一个红绿灯才到呢。”
“我现在就要下车。”
黎鸢二话不说叫停了车,付了钱关上车门走人。
通宵失眠被叫起来加班也就算了,还要听这些烦人的直男言论,真是晦气。
她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觉得路过的情侣都看着讨厌了点。
哼,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两个人还要约会,一个人多省事儿,不用约会不用吵架,还不用担心自己的对象被人拐走。
黎鸢穿过红绿灯,抬头时恰好看到对面的LED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顾安柔的11月14橙色情人节画展预告。
预告上还用打字写着标语:11.14橙色情人节,缅怀梵高的橙色时期。
“……”
梵高听了想打人。
所以今天到底是什么晦气日子?
黎鸢顺手捡起一个掉落在路边的易拉罐,徒手捏扁后扔进垃圾桶。
绕过繁华街区,穿过夹在两排银杏中间的林荫大道,黎鸢来到一处气派庄严的中式园林外,确认了一下青色砖雕旁边的门牌号。
思南路99号。
这里不大像年轻人喜欢住的地方,建筑风格更偏向于有一定岁数的人,仿古的花园铁艺大门半敞着,像一个恭候多时的温顺门童。
黎鸢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给寒琛发了条信息。
【黎鸢:我到了,在门口。】
【寒琛:进来,我在正厅左手边过道往前走的后院。】
后院?
黎鸢揣着满肚子的问号走进大门,穿过过道绕缀着梅花格的院墙,走进半圆形的院门,黎鸢看到寒昕和寒琛一老一少坐在藤椅上悠闲地交谈,顺便看园丁给院子里的四季海棠浇水。
这就是所谓的……紧急公事?
黎鸢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羞辱,周边的气压又低了几分。寒昕白色的T恤外头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妥妥一居家休闲风,哪里有一点要紧急办公的样子!
寒琛不疾不徐地跟寒昕讲述这些年来的经历,看着外祖父心疼地叹气想要宽慰几句,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黎鸢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脸黑得仿佛像一个来上门干架的仇家。
寒昕自然也看到了黎鸢,本来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布满岁月痕迹的脸露出一个亲切和蔼的笑容。
“小黎来了啊。”
老爷子发话,黎鸢自然不能再摆臭脸,快速地转换表情露出一个矜持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寒老爷子早。”
寒琛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外祖父脸上的笑容,随后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文件在我书房里,随我来。”
黎鸢随即向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跟着寒琛朝前头的宅子走去。
“寒总好像清闲得很,还在园子里赏花闲谈。短信里说得十万火急,害得我周六清早就赶过过来,生怕您活不到周一。”
黎鸢边走边在寒琛后头毒舌,寒琛倒也不以为忤,一路带着她去到二楼的书房,朝着古色古香的红木书桌走去。
黎鸢还没解气,跟上去准备再埋汰两句,结果却在看到桌上的相框后噤了声。
相框里,摆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本是两人的合影,却被人有意裁去了一半。
——和母亲留下的遗物,一模一样!
黎鸢心中大震,随后又迅速平复下来,看着寒琛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交到黎鸢的手里,随后又有意无意地拿起了桌上的相框,没头没尾地开始抒情。
“这是我母亲生前所用的书房。”
黎鸢接过信封,非常想催促寒琛停止睹物思人,毕竟她困得要命只想完成任务回去补觉,但看着寒琛清隽俊容下的阴影,又默默地把催促的话咽了回去。
“在她去世的前半年,我在这个房间里,看到她正在设计一套以花为主题的珠宝,我询问这是什么花,她告诉我,这是鸢尾花。她说她想把这份设计,赠予我未来的妻子。”
寒琛看着相框,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和,明媚中带着忧伤。
黎鸢的心瞬间就静了下来,随后沉默地听他讲述往事。
“她说她有个最为亲密的挚友,而挚友恰好有一个女儿,她希望我能够娶挚友的女儿为妻,那样她这辈子,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当时只当这是一个玩笑,没有放在心里。然而等到她过世以后,我整理她的遗物,看到了那份未完成的设计,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我母亲的挚友,以及她的女儿。只可惜我努力寻觅了五年,终是一无所获。”
黎鸢听完这番话,几乎竭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的眼眶泛红。
母亲和思韵阿姨双向奔赴的友谊,终究在两场事故中断裂,假若人死后灵魂真能上天,那她们在九天之上,一定也能继续做最好的闺蜜。
“别太难过了,你现在这样,你母亲也一定为你感到欣慰。”
她只能干巴巴地回应一句安慰。
寒琛却仍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情,“关于母亲的那位挚友,我曾询问过我的外祖父,外祖父只说那个女人名叫黎漫,是母亲的大学同学,以前从前来家里吃饭,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完成母亲的心愿,所以我选择跟一个同样热爱鸢尾花的女孩定下婚约,这样,也算是一种告慰吧。”
黎鸢前一秒还在跟着凄凄惨惨戚戚,结果听完这句话瞬间破防。
寒琛说的这个“定下婚约”的女人,可不就是顾安柔么!
热爱鸢尾?那都是剽窃搬弄出来的鬼话!
“寒总说的是顾小姐?可上个月的慈善拍卖会上,我都已经说了,她那画根本不是五年前画的。”
“这件事她已经解释过了,画是她五年前所作,不过当时古宅失火,她所有的旧作都付之一炬,幸好她在手机里保存了旧作的照片,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复刻。”
黎鸢觉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
好家伙这谎真的是圆得天衣无缝啊!
“行吧行吧,别在这儿跟我秀恩爱了,这信封要送到哪儿,我现在就送过去。”
黎鸢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就朝着书房外头走。
寒琛淡淡地报了一个地址,黎鸢听完,只立马回头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