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喜房,红烛摇曳,满室柔光。
谢宴与路仙草并排坐在床上,路仙草双手放在身前,乖巧像只小兔子。
沉默良久,终是谢宴绷不住主动开口。
“听闻你嫁入谢府前一直哭闹,不肯就范。”
“……”
“你有什么未完成的理想吗?”
“???”
我是进了什么奇怪的窝点吗?
路仙草瞥谢宴一眼,正巧看见他被女主砸破的额角。
啧,下手挺狠。
“本殿问你话,你就回答。”
我能告诉你我的理想是今晚就远航,去荒郊开一块地,种菜养狗钓鱼遛鸟吗?
不能。
所以说了有什么用?浪费口舌。
路仙草垂下眼皮,“保持呼吸。”
谢宴眉梢微动。
保持呼吸,换言之,“活着”。
他不禁多瞧她一眼。
烛光下路仙草小脸红扑扑,垂着眼帘有些懒散模样,竟是困了。
今天喜堂上让他丢脸,引出了后续麻烦事,她倒是还睡得着。
原本打算教训她几句就离开的,可见状干脆稳当坐了回来。
他拂了拂衣袖本不存在的尘埃,“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路仙草疑惑。
谢宴为她解惑,“可有什么绝活?”
路仙草愣了一下。
她漆黑溜圆的眼睛不可思议看向他,粉致的小脸明晃晃写着“没听说应聘王府要才艺展示的”。
谢宴唇角绷着一丝笑。
或许今晚在这不会太无趣。
他故意指了指西厢房,“三夫人善琵琶,四夫人精书画,五夫人再不济也会个胸口碎大石……”
路仙草目瞪口呆。
谢宴说完有些期待看向路仙草,就等她说个别出心裁的。
她长着小嘴,“我”了半天。
“嗝……”
太紧张,又打嗝了。
谢宴眉峰一跳,看着身着喜服的路仙草,“饿了?现在吗?”
路仙草知道自己解释了他也不会用心听,干脆顺水推舟,“家里清贫,已经好几天不见油水了。”
谢宴似乎有话噎在嗓中,但最终颔首,他还不至于克扣一房妾氏的晚膳。
路仙草也不客气,来到桌边挽起衣袖,一手一鸡腿左右开弓,小嘴满是油光。
吃能缓解一切焦虑。
喜烛燃到一半时,她终于餍足趴在桌边。
这样不计形象,笨口拙舌,会被赶出府去吧。
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被赶出去才好,这样就不用天天面对狗男人了,去城郊种点什么好呢?她最喜欢香甜大西瓜了,收获的时候吃不完,还可以来城里卖。
三文钱一个,还可以换些米。
路仙草有些开心,“殿下刚才问我会什么,我只干饭。”她指了指空掉的瓷盆,“还要用这种,特能吃。”
谢府银子再多也不会养废物啊。
谢宴脸色果然变了变。
“这……”
路仙草又心机嘬了一口骨头。
“巧了,本殿最近食欲不振,你可以前来陪膳。”
路仙草:“???”
他向路仙草招了招手,翘着唇角,似乎对她方才吃相颇为满意。
路仙草不可置信的回头,谢宴配合给她一记肯定眼神,“你很下饭。”
当事草表示很后悔,非常后悔。
谁能想到六殿下是个毫无人性枯本竭源的混蛋。
她脚步沉重的来到床边。
谢宴心情大好,“明日府上回来一批海蟹,味道极鲜美,你若不吃三碗米饭,便是欺骗本殿。”
他忽然凑近路仙草,声音压低,“那是要杀头的。”
在凤惊华那压抑了一天的心情,在她这得到了释放。
路仙草“咕嘟”眼下口水。
谢宴瞧着她鬓角的冷汗越发满意。
“懂么?”
“懂了。”我凉了。
谢宴打量喜房,烛光缱绻,干净温馨,似乎在这睡一晚也不错。
他站起身,张开手臂,“宽衣。”
路仙草看着他挡住大片烛光的背影,脑中警铃大作。
下巴脱臼警告!
她可不想留谢宴一夜,第二天被女主收拾体无完肤!
可她一个小小侍妾,是没资格撵皇子走的。
她愁眉紧锁,她心乱如丝。
谢宴已经有些不耐烦,
“还在等什么?难道要本殿给你宽衣不成?”
路仙草被呵声吓一跳,情急脑中灵光一闪。
“殿下,妾,妾身想去趟茅房。”
谢宴皱眉回看。
她小脸皱成一团,指着桌子的骨头渣,“妾吃坏了肚子,哎哟……”
不得不承认她演技有些拙劣,捂着肚子的时候眼神乱飘。
但好在这次谢宴并没有为难她,“速去速回。”
“是……”
路仙草点头哈腰的跑了,一路直奔茅房。
丫鬟开花提着灯笼在茅房外等她,望着天上的月亮,语气有些愁苦。
“小姐,新婚夜殿下来咱们屋,这是殊荣,小姐你快点吧。”
快点干什么?快点送人头?
路仙草蹲在坑上头脑风暴——她不论如何都不能和谢宴共处一室的。
该怎么办呢?
茅房外不知名的虫儿“吱吱”的叫,叫的路仙草心烦意乱。
一盏茶时间后,路仙草腿已经麻了。
两盏茶时间后,路仙草已经石化。
“小姐?您没事吧?”开花提高灯笼小心试探,“奴婢担心,想进来看看您……”
“别!”
她不能回去见谢宴,她也不能长久在这呆下去。
她想到了个丢人丢到姥姥家的办法。
路仙草低头看了看黑黢黢的茅坑,又抬头看了看逐渐逼近的开花,咬牙,握拳。
“啊!——”
一声尖叫撕裂夜幕,惊飞了树冠鸟,之后万物归于沉寂。
路仙草掉进茅坑了。
但没有完全掉。
她一条腿卡在下面,很快自己又爬了上来。
开花冲进去的时候,路仙草正趴在地上,虽然人没事,但画面足矣成为开花一生心理阴影。
她家小姐,像只长虫一样,掉粪坑里了。
开花幼小的心灵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她哆嗦着手脚,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姐??”
这还能要吗?
“救我……”
路仙草颤巍巍伸手,开花终于反应过来,忍着臭味,仗着健壮的身体一把将路仙草拽起来扛到背上。
“奴婢这就送小姐去就医!”
“不,去,去偏房。”
开花不明所以,但也不多问。
她手脚也利索,背着路仙草健步如飞,一路就怕被人看见。
但架不住谢府奴婢多。
以讹传讹之下,新夫人掉进茅坑消息很快传遍每个角落,并有多个版本。
有说她见了六殿下激动,昏迷掉下去的。
有说她跳进茅坑,是为了捞金镯子的。
更有甚者说她是被落月公主诅咒,脸上长满麻子想自杀的。
谁会去茅房自杀啊!
五花八门版本但殊途同归,最终都传到了谢宴耳中。
谢宴得到消息时,正坐在软椅上把玩玲珑扣,两块玲珑撞到一起发出脆响,送到耳边,余音悠长。
下面老管家战战兢兢的汇报,说这路家姑娘怕是不能要了。
谢宴收了玲珑,沉声如水,和平时玩世不恭模样不大相同。
“怎么掉的?”
“丫鬟在外面守着,并不清楚情况,但据说进去捞人时,夫人身上挂满了……金汁。”
“呵……”
管家迟疑了下,“老奴怀疑,这路家姑娘身份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干净,在路姑娘出事的时候,西厢房那边来了贼人。”
谢宴把玩玲珑扣的手指一顿。
老管家身子俯的更低,“殿下,府中眼线已经够多了……”
谢宴没有多说,只是摆了摆手。
老管家低头退下。
他转眼看向已经燃掉一半的红烛。
原本说的身份干净的,结果也不怎么干净。
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