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容貌尽毁,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的女人会是享誉天下的大画师的妻子。
“王潇潇是吗?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警官放心,我虽然不能动,但是还能说话的。”王潇潇努力调整了一下坐姿,隔着口罩对面前的陆之州笑了一下。
一般人来到局子里,都要坐在警局审讯室的椅子上,但是王潇潇情况特殊,陆之州特批不去审讯室,而是在会议室里面进行询问。
“你丈夫保险受益人是你,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潇潇是个聪明人,低头笑了笑说:“警官,我现在全靠丈夫养着我,除了我丈夫也没人会要我了,我应该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人,至于保险……他曾经说,作品和人身保险的受益人都是我,为了给我信心吧,自从出了事之后,我一直很自卑。”
谢韵从外面走进来,手里面还拿着一杯水。
她把水推到王潇潇面前说:“喝口水吧,您说的‘出事’是什么意思啊?”
王潇潇把水捧在手里,却没有摘下口罩,而是以一种极其幽怨的语气说:“是意外,毁了我一辈子……那天我丈夫不在家,家里电气着火,我在睡觉没有发觉……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满身是纱布地躺在医院病床上了,从那往后我再也不能画画了……”
说起往事,王潇潇眼中尽是悲伤,但她是个极有修养的人,情绪波动没有太明显,反而还和陆之州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您现在一定很悲伤,先回去调整一下心情吧,王女士你行动不便,下次若是还想了解情况,我们我上门去的。”
“好的,麻烦警官,一定要找到凶手。”
紧接着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温柔地把王潇潇给推了出去,谢韵听见那人好像叫了一句“姐姐”。
“她撒谎。”陆之州突然站到谢韵的身边说了这么一句。
“啊?”谢韵很是茫然,“什么撒谎?”
“她说再也不能画画,但是手指缝里面却有红色和青色的颜料没有洗干净,身上也有丙烯颜料的味道。”
“就凭这个,你怀疑她啊?”谢韵认真地问:“你认真的吗?”
“丈夫死了,一点都不伤心,这不应该。”
谢韵对这事却有自己的看法。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我之前在市局的时候,见过太多亲属盯着尸体哭不出来,像个木头人死的,他们不是不悲伤,而是在经历了巨大的打击之后,人的大脑开启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们感觉不到悲伤,或许再过几天,做起熟悉的事却发现亲人已经不在了,那种悲伤感才会翻江倒海般地涌来,可能会比知道死讯的时候更加崩溃。”
她见惯了生死,说起这些的时候,也总有一种故事感,但落在旁人耳中,这种淡然的故事感却总显得有些凉薄,不近人情。
陆之州似笑而非地感叹一句:“怪不得都说法医对死亡看得淡,你真的见了太多了。”
“不,我把死亡看得比一切都重,自然的死亡是最美好的一种,除此之外……我一个都不喜欢。”
说完,谢韵出了会议室,回法医处了。
她这一次被调过来,是当法医处主任,之前的主任因为身体不好,正在休假,本应该升职的副主任被谢韵这么临门一脚给踹远了,心中自然憋屈,见她来了,冷哼一声,扔了个白眼过来,就低头玩手机了。
“尸检得怎么样了?”
那人不回答,依旧看手机。
谢韵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她依旧不说话,谢韵索性就自己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准备去尸检了,没想到,又在门口被拦了下来。
“诶,你干什么。”
“我去尸检。”
“陆队长说,你的假期后天才结束呢,这还没报道呢就开始休假,现在休假到一半了说回来就回来,你在之前的市局也是这样随意打乱别人的生活节奏的吗?在当法医主任之前,建议你还是学学怎么尊重人吧?”徐法医话里带刺,句句都让人不舒服。
“是啊。”谢韵直接承认道;“我之前也是主任,整个法医处都听我调遣,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到这里来也是一样。”
不就是比恶心人吗?谁还不会了?
谢韵这人没别的大本事,就是口头上从来都不会吃亏,刚和她对着呛,就要做好被憋出内伤的准备。
果不其然,徐法医脸色难看地要命。
“谢主任,可以开始进行尸检了,陆队那边等着呢。”小李警官进来说了一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我主刀!”徐法医立马说道:“谢主任刚来,应该还不习惯吧?”
“不用,我尸检习惯自己一个人,有人在我无法思考。”
说完,谢韵扛着三脚架,捧着摄像机进了解剖室,动作非常流利地锁上了门,徐法医进都进不来,只得狠狠地拍门。
架好了摄影机之后,谢韵对着说:“法医谢韵,尸体庄绘,案件号KJ409,现在开始尸检。”
拉开了裹尸袋,谢韵把四分五裂的肢体按照人体结构的顺序放在了解剖台上,旁边的一个袋子里是警方在现场勉强收集起来的内脏,除了肌肉强劲的心脏和胃,其他脆弱的内脏都已经稀碎了,外表上来看,已经没有多大的鉴定价值了,所以谢韵的重点还是在肢体上。
整个身体被炸成了六块,分别是头颅和躯干,上肢下肢,其中右腿被炸成了两截。
画展的时候她就在意一件事情,庄绘的脸看起来明明那么瘦,为什么四肢那么浮肿,现在看到肢体的横截面,总算是明白了。
在骨肉之间,充斥着很多乳白色的胶质,但从外表上来看,她无法分辨这是什么东西,只能采样放进试管里,等结束之后送去检验科化验。
突然,谢韵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发现了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