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灰头土脸从外边回来。
韦良颖见他脸色灰白,追问情由。他不想说,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妻子说:“想不到白洁云不记恨你,还给你说情。”
“记恨我什么?”
“你深更半夜摸进她家,占她便宜,还有那条狗,都是你药死的。”
他表情难堪:“你啥也知道。”
“有孩子,我不想跟你跳腾,就你干下的那些破烂事,能装一火车。”
“你也不是好枣,跟谁不行,跟二愣小鬼混,弄得兄弟不是兄弟,嫂子不是嫂子。”
韦良颖想起前情,不好意思地说:“咱俩打个平手,谁也别嫌谁,好好赖赖凑乎过吧。”
“这还差不多。”他眨了一下失去光彩的牛眼。
过了好一会,他说:“搬家吧。”
她一怔:“往哪搬?”
“县城。”
“咋想起搬家了?”
他想起在众乡亲面前丢的丑,坚定了搬家的信念。
“换换环境也好。”韦良颖说。
说搬就搬,两口子开始做着搬家前的准备。
夫妻二人忙东忙西,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之时,小叔进来。
张彪给小叔递上一支烟,小叔接过没抽,夹在耳朵上,说:“家里遭盗了?”
张彪嘻嘻一笑:“不瞒您老说,我要往县城搬了。”
“住得好好的,咋想起搬家了?”
张彪吃了苦瓜似的深深一叹:“我叫这个欺负让那个欺负,我实在不想在村里住了。”
小叔说:“不是叔说你,你仗着手里有几个钱不知姓啥好了,不把乡亲们放在眼里,在村里横行霸道,干尽了坏事,冯长母亲的墓是不是你挖开的?”
张彪惊慌地看了一眼外边:“小声点,别让外人听见。”
小叔恨意十足地说:“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干的。”
说起张彪盗墓,确有其事。
冯长不仅在以草木洼为中心的十里八村有名,在光也县也很有名,他那一夜暴富的传奇经历,足可以写一部书,只不过他不通文墨,大字不识几个,跟文化人不沾边。没想到他瞎闯莽干,在机缘巧合下,走狗屎堆上了,靠开铁矿发了大财。别人摆脱贫困顾念的是父老乡亲,而冯长却自私自利,他妈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又给他娶上媳妇,应该报达母亲的恩情,可他没有,冯母仍靠捡破烂为生。说不好听话,他妈还不如他家养的那条宠物狗。他家那条狗隔三差五还给洗洗澡,而母亲一年四季也洗不了三回澡。吃的就更不如狗了,狗有狗粮,而他妈吃的是饭店倒掉的剩饭。
别看冯长在母亲生前对她刻薄寡恩,在老母含恨离世后,将葬礼办得风光无限,据草木洼上了年纪的老人说,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一家将老人的丧事办得如此声势浩大。
他请了所有生意场上跟他相交的人,哪怕是一面之交,也要把人家请来,来参加葬礼的人开的轿车,从冯家一直排到村外,一字长蛇阵,看上去蔚为壮观。冯母活了七十二岁,响了七十二串鞭,放了七十二声礼炮,时值隆冬季节,正是防火期,他担心引起火灾,坐牢,雇了二十个精壮小伙子每人拎了根打火鞭在外围严阵以待。
灵棚内童男玉女纸马纸飞机纸洋楼纸火车烘托着一口大红松木棺材,据后来罗利峰跟洁云说,他打造了无数口棺材,少有将棺材做得如此精细的,光是棺材四周雕刻的花鸟鱼虫图案,花去匠人五天时间,棺材内壁绘有江海湖泊星辰日月,做工的戏称能和秦始皇的棺材有一拼。一个匠人跟另一个匠人说,冯老板把他妈棺材打造得这么好,生前她妈肯定住的是高级楼房。知根知底的匠人说,屁了,他妈活的时候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猪狗都不愿意吃的吃食。问话的匠人笑了,生前不孝敬,死了,把棺材拿金子做成,有什么用,他妈也不知道了。另一个匠人连连叹气,说不出话。
冯长搬出草木洼有二十年了,他仗着财大气粗,很少与村里人来往,就连张彪那样的牛人他也看不上,话又说回来,毕竟他的根在草木洼,冯氏家族虽然在村里不是大家族,一些人还是与他有着割舍不断的亲情关系,他们拿着烧纸,前来祭奠。
冯长看着近亲属羊拉屎三三两两来,掀不起高潮,狐朋狗友似乎低看他一眼,他很没面子,一把将族辈中年纪稍大的一个人拽到一边,悄悄说,能不能发动全村所有人前来烧纸?当家大爷说你没走下那个道。冯长摸了摸头顶上的三根毛,那就叫老于以村委会的名义给我妈送个花圈吧。对于侄儿的无理要求,冯大爷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妈当过村干部?冯长答,没有,连妇联主任也没当过。冯大爷冷着脸说,那就免谈。说完,拐杖狠狠戳一下地,走了。
既然村里人没人前来吊唁,于书记也不肯出面送花圈,冯长一跺脚,拿钱说话。从外村招募十个男女,每天给他们五十元,管吃管喝,让他们充当哭灵人。这一下子热闹了,哭声抑扬顿挫,响彻大地,吸引前来看热闹的民众,人们笑呵呵看着假哭的人做出的滑稽表情,笑破了肚皮。
张彪抱着膀子混在人群中观看这场闹剧。突然,他的一根神经蹦跳起来——老冯把母亲的丧事办得如此隆重,棺材里一定陪葬着贵重东西。一个邪念产生了。他拉了拉三不俊的衣角,三不俊跟他走出来。
张彪回到家,把大铁门一关,三不俊见他神经兮兮,不满地说:“人家看的正在兴头上,你把我叫你们家,有啥事?”
张彪判断说:“冯长把他妈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一定在棺材里装了值钱东西。”
三不俊一咧嘴,快把嘴叉子咧到耳根上了:“他妈活的时候都不叫她吃饱穿暖,想想看,里头能有什么好东西?”
“你可说错了。”张彪以少有的历史知识,引经据典,“大清朝的道光皇帝生前穿打补丁衣服,皇宫里宰一头猪都得他批准,却把自己的陵墓修得那叫个精美,在某些方便,都超过乾隆了。”
三不俊想了一会:“你的意思要盗墓?”
“正有此意。”
三不俊说:“冯长提前一个月就给他妈修上墓了,我去看过,全用水泥浇铸,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凭咱俩的力气,肯定打不开。”
张彪说:“任何事物都有软肋,我听修墓的人说,他在墓室一角留个口子,等找着他爹的尸骨,从那个口子把他爹送进去。”
三不俊说:“你找找那人,仔细了解一下,就从那个口子进去。”
张彪说:“我可不敢向那人打听,一旦咱们把财宝盗窃了,让人很容易怀疑到我们头上。”
三不俊:“说得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