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文经过一番反思,果断断绝了与沈毛豆的来往。
树欲静而风不止。
还有半个学期就要毕业了,沈毛豆心里清楚,再不对罗绍文下手,就没机会了。
她回到家,茶不思饭不香,一副恹恹欲睡的神色。沈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别人临近大学毕业,欢天喜地,其乐融融,恨不得马上结束学生生涯,走上工作岗位,她倒好,满腹心事,欲将心事付瑶琴。一天晚上,他见闺女坐在书房,两眼空洞盯着墙上一副模拟的《富春山居图》,呆呆发愣,轻轻走进来,坐在女儿对面。
沈毛豆见父亲进来,收回涣散的目光,用眼神向父亲打招呼。
沈父关心地说:“孩子,怎么了,是不是想你妈了?”
她泪花闪闪。
沈父叹了一口气:“你妈走了快一年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节哀自便,等你走上工作岗位,再给你找个后妈,让你吃上顺口饭。”
她一头扑进父亲的怀抱,嘤嘤泣泣。
一年前,沈毛豆的母亲在街上散步,被一辆急驰而来的摩托车撞出三米远,经抢救无效死亡,据目击者称,肇事者是个小伙子,交通队动用各种手段,也没能将小伙子捉拿归案。不要说交警无能,沈母是在偏僻的路上散步,而那个地方根本没安装摄像头,尽管沈父上可通天下可入地,腰缠万贯,也不能将肇事者绳之以法,给妻子讨个说法,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和爱妻只生一女,妻子走后,把全部的爱给了沈毛豆,沈毛豆提出上天摘星星,他也要搬梯子,让闺女实现愿望。
沈父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说:“我的乖女儿,有啥事,能不能告诉爸爸?”
她抬起泪眼迷蒙的桃花眼,将追求罗绍文未果的经过说了出来。
沈父听了,好长时间未表态。这可难住了他。别的事好说,需要花钱,用钱就能摆平。两人之间谈恋爱,你情我愿的事,岂是用钱就能解决的。
她见父亲好长时间不语,略带讥讽地说:“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宠我,没有办不了的事,这么点事,就把你难住了。”
“我的傻孩子,这不是用金钱就能摆平的。听你说,他们家也很有钱,就是你给他多少钱,人家也不稀罕。”
沈毛豆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被父母宠坏的她也知道人情事故,明白爱情是神圣的,用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想到爱进骨头缝里的绍文不久就要离开她了,可能今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他,哭得更凶了。
沈父安慰女儿:“不要哭,容我想想。”
她停止了哭泣,定定看着父亲。
他问:“你真的爱罗绍文?”
她重重点点头。
“你看上他啥了?”
“身材高大,圆盘大脸,虎背熊腰,是个真男人。”
他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他对你的主动出击,咋就无动于衷?”
她抽抽噎噎:“有一段时间,他很主动,我请他吃饭,欣然前往,后来不知怎么,对我的邀请,一辞再辞,到最后,干脆不理我了。”
沈父沉思片刻:“莫非他有了意中人?”
她不情愿地说:“让您老人家说对了,在老家,与他一块念过书的名叫白洁云的女子跟他搞的呢。”在这里,她刻意隐瞒知道的细节,目的在于鼓起父亲的斗志,兴许有了父亲的参与,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既然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就放弃吧。凭咱家的资产,凭你的自身条件,我敢保证,能找个比罗绍文好得多的男人。我敢打赌,将你的征婚启事一公布,上门求婚者络绎不绝,就怕你挑得眼花缭乱,非得用抛绣球的方式才能决断。”
她坚定地说:“比他再好的人我也看不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沈父被女儿的爱情观感动了,为了女儿婚姻幸福美满,他决定亲赴光也县,与罗绍文之父好好谈谈。
光也县是铁矿之乡,在全省都很有名。大大小小的矿老板层出不穷,一抓一大把。一夜暴富的矿老板大多文化不高,他们发财正应了那句话: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用金钱武装起来的老板们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吃喝找高级饭店,女人找好看的,出门住星级宾馆,开车开豪车,凡是世间最好的,都让他们占了。
罗利峰接到开业以来最好的一单生意,一个留着八字胡,头发纷披的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棺材铺,开口就要一副用楠木做的棺材。
罗利峰见他说话不着边际,说:“楠木是我国的稀有品种,产量很少,国家严禁砍伐,用楠木做棺材,不要说我这儿没有,跑遍全国也没有。”
男子甩了甩手腕,吹了吹无名指戴的大金镏子,退而求其次:“要不就用松木做的吧。做成四米长,宽一米,高三米的棺材。”
罗利峰想,这还叫棺材么,比大衣柜还高还大,别说往里放个人了,放头大象都够了。他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不管做出来是啥模样,只要挣钱就行。凭多年的经验,一盘算,除去成本人工费,最少赚取五千元。
接到四不象棺材的订货,他招集丧事服务中心的能工巧匠经过一番筹划,丁丁当当加班加点做起来。
经过三天的紧赶慢赶,一口巨大的白茬棺材赫然立起来了。罗利峰绕着庞然大物,左看右看,越看越不像棺材。旁边一个工人说:“管它像不像,能挣上银子就行。”罗利峰笑着点头:“这话我爱听。”
一声汽笛响,一辆高级轿车开进来。从车上跳下一位西装革履,戴着墨镜,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男人一下车,就问谁叫罗利峰,我找罗利峰。
罗利峰稍微一怔:“我就是。你找我有啥事?”
通过男人的介绍,罗利峰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是大儿子同学之父,姓沈。沈父看了看旁边的工人盯着他看,明白在此谈事多有不便,用眼神作了个暗示,罗利峰只好请他到办公室一叙。
刘红艳献上一杯龙井茶,宾主坐定,沈父看着两口子用异样的眼神盯视他,倒不知如何出口了。
罗利峰见他欲说还休,似乎有难言之隐,说:“沈先生,有话就说吧,我们二人洗耳恭听。”
沈父说:“我家小女看上你家公子了,她胆小,不好意思表露心迹,特派遣老夫出面沟通,不知尊意若何?”
好家伙。一出口,就用文绉绉的字词,听得罗刘二人脊背发凉,好在罗利峰在闲暇之余读了些闲书,对子乎者也并不陌生,既然对方用语不同,相应的用点文言的语气回答才显得齐鼓相当:“吾没听我家大公子提起过,待我问过,再回复阁下,不知意下如何?”
沈父笑了笑,用正常语气说:“我女儿请他吃了好几顿饭,看了好几场电影,我不相信他没告诉你们。我想是你们故意隐瞒不说。”
罗利峰赶忙说:“我儿子确实没跟我们交待过,这事我们确实不知道。”
沈父察言观色,心下认定两口子的确不知道,自我描述:“本人在市内开着新大陆电器商场,上下五层楼都是我的,光销售人员就雇了二十名,不包括后勤管理人员,年纯收入少说也有两百万,我听小女说你们家开着棺材铺也很有钱,在县城内也能数得上,不如强强联手,两家结为亲家,就是啥活不干,躺在床上睡大觉,也够花了。”
罗利峰舔了舔嘴唇:“好是好,可……”
刘红艳见丈夫没将意思表达出来,替他说了出来:“绍文已经与白洁云定婚了,我们允诺,绍文一毕业,就给他们办喜事。”
沈父暗暗吃惊,不愧他在商场打拼多年,脑筋急转弯后,说:“结婚还能离,何况定婚,不受法律保护。”
刘红艳义正词严:“我们不做昧良心的事。请你转告你闺女,休想打我儿子的主意。”
沈父失望之极,眼珠一转:“白洁云是何等人家,值得你家小子青睐有加?”
刘红艳不好意思出口,罗利峰替她答了出来:“父母双亡,姐妹三人,还有一个病弟弟。”
沈父鄙夷地说:“这样的家庭条件,你们居然也能答应,不可思议。”
罗利峰不敢抬头正视沈父,刘红艳则说:“古代讲究门当户对,男才女貌,新社会新观念,现在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罗利峰胡乱点头。
沈父看着他俩各自的表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