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云从鸡场回来，走在街上，赵来顺拦住了去路，喜眉笑眼：“你的对象来了，快回去看看吧。”

喜从天降。她喜孜孜快步回家，见小妹做着饭，小弟舞着木剑，连心上人的气味也没闻到。

她问：“绍文来过吗？”

凤云大睁两眼：“没见呀。”

洁云小声说：“敢情赵老头认错人了。”失望涌上心头。

闲来无事。洁云穿梭在大街小巷，猛然眼前一亮，见在张彪的街门上有一首用粉笔写的诗，再一看字迹，熟悉得很，那分明是绍文写的，不由读了起来：

路边问老汉，

张彪何处去？

搬往县城住，

详情并不知。

她念完，喃喃地说：“证明他来过。为啥都到村了，不找我？找张彪是啥事？”她的思维混乱不堪，越想越不明白。

凤云见姐姐从街上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眉心挂了一把锁，问明情由后，说：“绍文哥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起来，就拿你上次去学校找他，他不在，事后连个电话也不给你打，这次来咱村，连面也不跟你见就走了。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你要好好想想，问题出在哪儿。”

洁云费力想了半天，最后一摇头，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哪里做的不对，他就不高兴了。”她自我反思地说，“是不是他爸让我去接替他妈当会计，我不去，他不高兴？”

凤云否定地说：“他对你在村里发展是支持的，不可能说变就变。要是那样的话，太经不起考验了。”

“就是。”洁云点头，继而，又一个问题来了，他找张彪何事，他们之间也没什么瓜葛。

姊妹俩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兴旺在一旁将木头宝剑舞得虎虎生风，听二个姐姐谈事，放下宝剑，说：“大姐真傻，去他们家把绍文哥哥捉来，我来审，不怕他不说。”

这句话倒提醒了洁云。不入虎穴，蔫得虎子。她决定去罗家探个虚实。

一天早晨，她精心打扮一番，骑着摩托去了县城。她先去楼上，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应答，继而又往罗氏丧事服务中心而去。

进到院子，见罗利峰指挥工人从车上卸木料。罗利峰见她进来，不冷不热跟她打了招呼，刘红艳倒是比以前还热情，打手势让她进来。她把摩托车停稳，进了办公室。还没站稳脚跟，就急匆匆问绍文在不在。刘红艳答昨天就走了，她像泄气的皮球摊在那儿。

作为母亲，刘红艳越来越不理解儿子的心思了。昨天绍文要回学校上课，她就劝他去草木洼看一下洁云。儿子表现出不情愿的样子，说临近毕业正是关键时期，耽误不得。刘红艳说也不差一时半会儿，跟她见上一面再走也不迟。最终儿子还是决绝去了学校。

罗利峰卸完木头，付了运输费，见白洁云还没有走的意思，吩咐妻子做饭炒菜。吃饭期间，他见洁云神思恍惚，闷闷不乐，明白她不快的原因，吃了饭，他将她叫到办公室，准备和她进行一次长谈。

罗利峰破天荒给她沏了杯茶水，示意她坐下，他看了一眼她忧郁的眼神，说：“我决定绿化你们村的荒山。”

她一喜：“太谢谢了。”

他接着说：“你回去跟你们村书记说，凡是草木洼地界的成材林我都买下。”

洁云打包票说：“没问题。于书记以前说过的，不会变卦。”

他见她脸上有了一丝喜色，说：“我还想跟你谈谈你和绍文的事。”

她的心脏立马狂跳起来，心提到嗓子眼上。

他笑了笑说：“作为老人，本不该干涉儿女的婚姻，可我不得不向你透露，跟绍文一个班的名叫沈毛豆的，展开了对他的强烈攻势，据了解，那个女孩子还是很优秀的，大约……”

往后，罗利峰说了啥话，她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头一歪，昏死过去。

刘红艳进来，见洁云昏迷过去，埋怨道：“你跟她说了啥话，让她这样。”

罗利峰不以为然地说：“我把沈毛豆拎出来，她就成这样了，没想到她这么不堪一击。”

丈夫说出的话如此轻描淡写、云淡风清，使妻子更加认识到他的心是用金属做的，连一点温度也没有。她恨恨地说：“你知道儿子是咋想的，就说了出来，要是儿子跟沈毛豆不行呢，岂不是鸡也飞了，蛋也打了。”

“就冲沈毛豆家资丰厚，绍文也得同意。”罗利峰从金钱的角度考量，为儿子设身处地着想。

刘红艳说：“绍文跟洁云的感情是很厚的，你这样做，绍文会恨你一辈子。”

“当他想到五层大楼将来都是他的，无数的真金白银摆在面前，他就不恨我了。”

刘红艳骂道：“你钻进钱眼里了，跟钱过去吧。”

“你敢骂我？”

“我还想打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逆来顺受，听他指挥，步调一致的妻子举起反叛的大旗，跟他作对，明明为儿子谋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作为生身之母，却不领受，他一时想不通。

洁云悠悠醒来，两口子正在打架，她无意去拉，伤心欲绝骑上摩托车走了。

她不知是怎样骑出的县城，走在通往家乡的道路上，山花的烂漫小鸟的唧啾，才使她的心逐渐平复下来。她把摩托车熄了火，坐在路旁的一块大青石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成双入对流下来。许多年前，高考落榜，她无法面对母亲期盼的眼神，就是坐在这块石头上，如今同样坐在上面，思绪万千。石头啊，你何其有幸，见证我从学生时代一路走来，走向成熟。你又是那么的不幸，见证我的爱情波澜起伏，出现危机。此时此刻，她想的是能不能与绍文修成正果。

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束缚不了青年人的心了，只要彼此欣赏，根本不把清规戒律当回事。绍文曾向她多次表示，不管事物如何变化，一颗红心永不变。只要当事人不改初心，别人就拿他没办法。由此及彼，她想到他近期的变化。人们说女人的心天上的云，琢磨不透，她对绍文同样也看不透。从去年中秋节到现在，他的感情好似心电图的抛物线，忽高忽低，究其原因，一个名叫沈毛豆的女人在作怪。他曾明确表示不和那个女人来往，回归她这边，为何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她坐在石头上，想了半天也没想透，过来一辆拉货车扬起的土尘，把她呛得连连咳嗽，她不得已站起来，骑上摩托车继续往回赶。

回到家，小妹关切地询问战果如何，她一摇头，说出罗利峰的一番话。小妹说他说的不算，从绍文哥嘴里说出的才算。小妹建议她去学校找找绍文，听听他的口气，毕竟两人搞了将近十年，说不行就不行，总得有个交代吧。

风和日丽的一天，洁云将里外事务全权交给凤云，忐忑不安去了市里。为了不打草惊蛇，她直接去了学校。绍文见她从天而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定面前站的确确实实是白洁云，一把拉过，一同走出校园。

走出校门，他才说：“来时也不跟我吱声？”

“我怕你出门，不在。”

想起上次她来，撒的谎，他不作声了。

“去哪？”他问。

“跟我走。”

他跟她来到一家还算高档的宾馆，领进了一间客房。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电视、空调、席梦思床一应俱全，他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喜，而是说：“你挣钱不容易，入住这样的宾馆，一定很贵吧。”

“偶尔住一夜，能消费得起。”看着他淡淡的神色，她说，“想吃什么，尽管说，二楼就是餐厅。”

他跟体育老师和同学打了一下午篮球，肚里攻关叫阵，强烈主人补充食物，无言随她下到二层，走进餐厅。

餐厅里是自助餐，他选了几样喜欢吃的菜，与她脸对脸吃起来。

她不时看向他，见他脸色憔悴，眉峰轻蹙，嘴边那道弧线更深更清晰，眼角是潮湿的，她不相信那是泪痕，在她记忆里，他从来没流过泪。是谁给了她如此深重的忧郁？谁能在他眉梢眼底染上悲哀？谁能在他那深藏不露的心版上刻下痕迹？一想到是那不要脸的沈毛豆，她就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口吞了她。她决心今天晚上用实际行动感化他，使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好在他对她的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言听计从。

他坐在客房的椅子上，看着她削苹果剥香蕉，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感动，机械着吃着水果，不发一言。

夜深沉。该是休息的时间了。看着铺好的被褥，他嗫嚅地说：“我还是回学校睡去吧。”

她温柔地说：“就在这儿睡吧。”

他不再坚持，默默地想心事。

她去卫生间洗了澡，一个小时后，用浴巾裹着出来，他简直认不出她，见她如贵妃出浴般那样娇艳，身体里那根僵硬的弦不由弹跳一下。

“绍文，去洗洗，睡吧。”她轻声催促着。

他应着，走进卫生间，胡乱洗完澡出来，见她坐在床上，盈盈浅笑。他机械地走过来，她一把抱住，将芳唇贴在他的唇上亲吻起来。一吻即终，她娇羞、含糊不清地说：“绍文，我把全部的爱都给你，你就尽情享受吧。”

他血脉贲张，正要施以爱意，脑中一个劈雷，把他震醒了，怎能以破了的童子身亵渎他们神圣的爱情？那样做，对她不公平！他收起了凌厉的攻势，两手抓进头发里，苦恼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