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喝得醉醺醺从罗利峰处回来,见洁云扛个长把锄头从地里回来,三摇两晃走到她面前,口齿不清地说:“大妹子,罗绍文与沈毛豆七月十五举办婚礼,通知你去坐席没有?”
她尽管有心理准备,头还是“嗡”的一声,涨大了,血压飙升180,晃了晃,勉强站住。
他唾沫星子乱溅,又说:“总管都找好了,就是咱村的冯长。”
她无力地说:“跟我有什么相干。”说着,走开。
他绕到她面前,似乎安慰:“这下你成了自由身,可以放心大胆找对象了,一家女,百家求,一旦公开,你家门槛就踢烂了。对了,我有个远房姑舅兄弟,一表人才,只是文化低了点,小学还没毕业,不过,人家是木匠,很能挣钱,你要有意,给你们穿穿线。”
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她见张五哥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忍无可忍,抡起锄头,才把他吓跑。
回到家,她一头栽倒炕上,放声大哭。
凤云从门外进来,断断续续从姐姐口中了解到实情后,悄声劝道:“该来的都来了,大姐,不要哭了,哭坏了身子划不来。”
洁云哭泣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不甘心。我和罗绍文都搞成那样了,他说变心就变心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不管你想通想不通,事实就是这样的。还是面对现实吧。”
洁云听了小妹的话,无耐地点了点头,总算接受了冷酷的现实。
一连几天,洁云心静如水,倒也安静下来。
一天,冯长备足聘礼,带着老婆儿子,开着宝马,来到白洁云家,又把她的心搅乱了。
这天天气晴好,洁云的心情也如天气一样,好了起来。清晨吃了饭,稍事打扮,对着镜子照去,除去眼皮有些浮肿外,看不出饱受创伤。凤云是个懂事的孩子,见姐姐心情不畅,主动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活儿抢着干,有小妹争先恐后干活,作为大姐的洁云,得以休养生息,疗伤治病。她的病不是内脏出了问题,而是感情出了问题,说好治也好治,说不好治也难治,关键在于心胸开阔与否,倘若一味钻牛角尖,往死胡洞钻,势必将自己越缠越紧,一直到窒息。好在洁云是读过书的,尽管难受,还是想得开,既然得不到真爱了,又何必寻死觅活,那样会让对方小看。天涯何处无芳草,只有重新振作,勇敢面对生活,白马王子就会不请自来。
她坐下来,拿起莎士比亚的名著《罗密殴与朱丽叶》认真看起来。看了一半,看不下去了,读到罗密殴对朱丽叶的忠贞不渝,想起罗绍文的背叛,勾起了她的无限伤情,抑制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一声汽笛响,打断了她的哭泣,合上小说,含泪往窗外望去,只见从街门外先后进来三个人,每人手里提着礼品,她慌忙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泪水,还没走出屋去,他们已经进来了。
为首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洁云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只听他自我介绍:“我姓冯,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他见她一脸迷茫,提醒,“你在罗利峰棺材铺打工那些天,我吃过你做的饭。”她这才想起来,冲他点点头,一闪身,一行人鱼贯而入。
冯长没坐,而是端详着墙上挂的“自强不息”的条幅,见落款是罗绍文,不禁夸奖道:“想不到罗绍文跟他父亲一样,能把毛笔字写得这么好。”他回头见儿子盯住白洁云往死里看,不觉轻轻一叹。
冯白两家素无往来,冯长打破常规,一下子给白家送来这么多好东西,傻子也能猜出七八分,何况白洁云绝顶聪明。她的脑子飞快运转着,姊妹三人,谁能适配小冯?二妹与小六子打得火热,名花有主,排除在外。小妹年芳十八,小冯看上去二十六七,显然不合适。自己?想到她本人,一阵心悸,本姑娘与绍文刚刚了断,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断不能接受这门亲事。
纸不捅不透,话不说不明。
冯长微笑着说:“想必小白已经猜到我们此来的目的了吧。”
洁云明知故问:“啥意思?”
冯长干笑一声:“绍文结婚在即,你俩不可能走到一起了。我的意思是你和我儿子谈谈怎样?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肯定不像罗绍文那样,背信弃义。”
洁云说:“你们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搬走了,我和小冯从来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他是啥性格。我和罗绍文谈了好多年,到末了,他还是把我甩了。婚姻大事,千万马虎不得,得认真对待。吃一回亏,就把我的心伤透了,我可不想第二次受到伤害。”
她的答复既不伤对方面子,又回答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使夫妻二人更加喜欢上了她。冯长说:“你说这话我爱听,找对象不是上街买东西那样随便,认真考虑一下也好。”
哪知他的儿子听了父亲的话,急功近利地说:“小白正符合我的审美标准,我要定了。”
此语一出,不光洁云感到惊讶,他的父母更是半天合不拢嘴。冯长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替他圆场:“你要对小白有意,可以聊聊天,增加了解。”
这个富二代听老爸一说,想起欲速则不达的话,笑笑,说:“我也是太爱小白了,才这么说的,请小白理解。”
洁云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将头扭向一边。
冯妻说:“我儿子说话就那样,别往心里去,其实他心眼可好了,只有真正了解了,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洁云心里说,看他的穿衣打扮就不是好人,板寸头,八字胡,纹身,穿着花格子半截袖,不是流氓就是阿飞。她思忖着怎么打发他们走,还没想好,只见小冯走到她面前,掏出名片说:“我的地址和电话都在上面,请多联系。”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她还是礼貌地接过名片,冲他点了点头。
小冯见白洁云收下他的名片,特别高兴,屎克螂戴眼镜,装作文化人,说:“有来不往非礼也。白女士,把你的名片给我一瞻。”
听得洁云脊梁沟子发麻,勉强笑了笑,说:“我成天钻在山沟里,哪也不去,没有名片。”
他眉毛一挑:“你哪能没有名片呢,听我爸说你很能干,巾帼不让须眉,比大老爷儿们都强势,你要有,就给我吧。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她摆手:“确实没有,要有,就给你了。”
他向洁云索要名片无果,急得团团乱转之时,白兴旺舞着木头宝剑一路杀进来。冯氏夫妇见一个半大小子拿着“宝剑”大喊着进屋,误以为他要砍杀儿子,本能双双护住宝贝儿子,定睛向他看去,见他呆头呆脑,不像行凶,放下心来,用眼光向洁云寻问。
洁云只好说这是他的弟弟,从小得了脑膜炎,由于家里穷,耽搁了最佳治疗时机,留下了病根。听了她的介绍,冯长夫妇不禁唏嘘不已,想到她的父母去世早,她一边种地,一边还要照顾不懂事的兄弟,不由同情起了她。
兴旺见有这么多好吃的,把木头宝剑一扔,上前就要打开包装盒,小冯眼睛一亮,意识到这是献殷勤的绝好机会,丢下洁去,帮着兴旺打开点心盒,兴旺吃着精美的点心,连声说好吃,不一会儿,就吃下五块。小冯见他吃着点心,眼睛看向糖果,赶忙又解开食品袋,热情备至往他手里递。
洁云见弟弟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拿着水果软糖,饕餮的吃相,冷声喝道:“有点出息!”
兴旺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你不给我买,还不让我一次吃个够,哼!”
洁云心里五味杂陈,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冯妻看出洁云的心酸,爱怜地说:“就让他吃吧,我们能供得起。”
听话听音,听锣听声。听她这样说,好像跟她儿子拜堂成亲,成了一家人似的。洁云心里堵得难受,悲叹父母下世早,倘若二老健在,监护、赡养弟弟的义务就不会落在她的肩上,她就可以像二妹一样出去打工,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