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十五是传统的鬼节,洁云提着厚厚的烧纸去坟上祭奠父母,看着纸钱熊熊燃烧起来,她向父母哭诉自己的遭遇。
她叫了一声爹,喊了一声妈,说:“不孝女儿来看望你们了。清明节、十月初一,还有过大年是防火期,我也不敢给你们烧纸,深怕引起火灾,七月十五就给二老多烧来吧,希望你们拿上钱该买就买,不要舍不得花。在你们活着的时候,贫穷困苦了一辈子,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如今国家一天比一天强大,人民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你们却永远离开了,我、我……”她哽咽地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二老放心吧,你们的孩子都已长大,二妹出外打工,混得还不错,可能你们想不到的是,她找的对象竟是张老爷子的小儿子小六子。小六子从小不学好,调皮捣蛋,都是一个村的,谁还不知道谁家的情况,当我得知她跟小六子搞在一起,坚决反对,可你们的二闺女就是不听,我也没办法,我想,就是二老在世,也管不了,何况当姐姐的。据我观察,小六子比先前安分稳重多了,起码不胡闹了,与巧云都在啤酒厂打工,二人商量着明年五一就扯结婚证办事。你们的小女儿特别懂事特别能干,虽然她小学都没毕业,特别能学习,在我的辅导下,将小学、初中、高中的课程全部自学完毕,特别是语文数学两大课程,更是突出,她为了试试功课过关不过关,参加了高中的语文数学考试,结果两门功课都考了九十多分,受到老师和校领导的高度赞誉,为此还上了县报市报,市电视台还专门采访了她,一时间,成了新闻人物。可能二老最不放心的是你们的儿子白兴旺吧。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安静多了,就是智力一直跟不上,还是十几岁孩子的认知水平。不过,请你们放心,在我的管护下,他特别听我话,不让出去疯跑就不去,能在家老老实实呆一天,唯独他爱使枪弄棒,这大概就是男孩子的天性吧。”
说完这一大篇话,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开始向父母汇报她的情况:“四个子女中,最不孝的是我,你们省吃俭用供我念书,我却辜负了你们的期待,我那苦命的妈,因为我没考上大学而自杀,至今想起来,我的心都在滴血。自从妈走后,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考大学并不是唯一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人生的出路有许多,就看你敢不敢闯,有没有魄力,如今我把责任田打理得井井有条,比大老爷儿们伺弄得都好,打出的粮食比他们只多不少。杏树园子我也包好几年了,除了一年倒春寒将杏花冻掉之外,每年都是把杏卖出之后,剔除承包费,挣了好多钱。人们说养鸡挣钱,我盖了养鸡场,两年下来,走入正轨,开始赢利了。”说完这段话,她抹了一把脸,跟母亲说,“妈,大概你还记得罗绍文吧。我念书时一直跟他保持着关系,他对我一直很照顾,你那次有病住院,当家大爷都不肯借钱,他说服父母拿出钱,你才转危为安。高考那年,我们两人都落了榜,他家有钱,复习一年,考上了警校。他父亲见我们棒打不散,计划他一毕业,就给我们举行婚礼。”说到这儿,她抽泣半天,才又说,“计划没有变化快,没想到他变了心肠,与富家女搞在一起,把我甩了。我自悲自想,谁让我的家庭条件不如人家呢。现实就是现实,认命吧。我不怨绍文移情别恋,也不怪他的父母嫌贫爱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生追求。我气得是他把花前月下发出的誓言忘得一干而尽,我给他打电话都不接。”说到伤心处,她肝肠寸断,哭了个昏天黑地,趴在坟上,睡着了。
天气晴好,洁云挽着绍文的胳膊回家看父母。使她惊喜的是,父母住进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她问拿什么钱盖的,母亲笑吟吟地说你每年过节都给我们送钱,我和你爸舍不得花,越存越多,就盖了这三间房子。她“哦”了一声,将绍文推到父母面前。父亲看了看,不认识。母亲介绍说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罗绍文,大闺女的男朋友。父亲露出亲热的表情。洁云欢快地说我俩结婚了,今天是回门的日子。父母喜之不尽,母亲张罗着沏茶倒水。绍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嫌烫,当着岳父岳母的面,直接泼在地上。白父白母很没面子,洁云脸上挂不住,解释说他最近心情不好,多担待。父亲忧虑地说刚结婚就心情不好,往下咋过呀。绍文猛地站起,大吼:本来我不想和白洁云结婚,是她硬缠着让我跟她结,你们的女儿真不要脸。洁云闻听此言,大声辩解:是你追求的我,不是我追你。明明有个富二代追你,你不要,偏偏要我,现在说这屁话,有啥用。绍文像个小孩哭了,说,我不娶你,别人就会骂我没良心,负心汉,我是违心娶你的呀。洁云说一张结婚证拴住你的身,拴不住你的心,你可以离婚,我不拦你。绍文抹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你可不许开玩笑。洁云讥讽道:我可不像你,变化无常,没一点主见。绍文露出愠怒的神色,拂袖而去。洁云想抓住他,见他腾云驾雾,早已飞上了天。看他离自己远去,捶胸顿足,连连叹气。
父亲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劝慰:既然他不再爱你了,又何必伤心呢。凭我闺女长得这么好看,抢得有人要。母亲费解地说,绍文那孩子我了解,他以前不是这样子,咋说变就变了呢。父亲叹口气说,这很好理解,谁不愿意娶个家庭条件好的,一开始就过上富裕生活。母亲还是想不通:他狠心抛弃咱闺女,一点旧情也不念?父亲冷笑:都是金钱惹的祸,这种人不值得去爱。母亲拉她坐在沙发上,说,听妈一句劝,以后找对象千万要找个家境跟咱家差不多的,以免过门后,让对方瞧不起。她想起一度遭到罗利峰的白眼,委屈地扑进母亲怀里哭了。母亲握住她的手说,振作起来,以后的路还长,说不定还能碰到比失恋更大的打击,兴旺还得靠你管,一家子的吃喝拉撒还要你张罗,千万别倒下。她揩干眼泪,郑重向父母承诺:我一定把家立起来,越过越好。父母露出欣慰的笑容。
门外一声叫喊,兴旺举着木头宝剑闯进来,洁云刚想说爸妈在此,不得无礼,头上早挨了一剑,她“唉呀”一声醒了,见弟弟举着“宝剑”在她脸前脑后环绕。
一阵清风吹来,墓后的柳树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她这才想起刚才做了个梦,揉了揉眼睛,站起来。
凤云嗔怪道:“你来上坟,也不叫我们一声。”
洁云抱歉地一笑:“我想跟爸妈说说心里话,不想让别人听到。”
凤云理解地点一下头,拿着铁锹给坟上填了几锹土,又将烧过的纸钱划了一个圈,嘱咐让爹妈把钱收好,跟姐姐弟弟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