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人,总会有满腔喜悦说出来,让别人来分享,自得其乐,总会有寂寞得连写诗也无法排除,一个人躲在角落默默咀嚼,还有心情无法名状,需要有人含笑向你问候……
洁云有过种种时候,特别是当她一个人默默咀嚼苦涩的时候,总是将目光投注到绍文身上,可她尝到了失望的滋味。
还是在读初中的时候,看到他活跃在球场上的矫健姿态,心里就注入了对他的好感。此后当她有意无意和他约会谈心,对他的好感就特别深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认为与他来往毫无意义,根本就是一件荒谬之极的事情。倒不是她本人配不上他,而是她的家庭出身和他的家庭出身相差悬殊,致使她拒绝了他的爱意。
洁云默默在操场边缘兜着圈子,她抬头望了望月亮,见月亮呈D型,更增加了她的悲哀:月儿啊月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圆满,人间也多一份团圆。
有个哲人曾说漂亮女人的悲剧在于她的美貌使人失去欲望,而理想主义的悲剧在于它的完美使人失去希望。
她边走边体味话中的意思,终于明白,人类是残缺的,想完美,也不能够,人们冷淡,放弃理想主义,并非不想成为理想主义者,而只是不能。然而追求完美,是大多数人的梦想,尤其那些卓越的人。
卓越的人,总是理想主义的殉道者。贝多芬失去听觉,在病痛贫困中死去,甚至连爱情的滋味也未曾好好体验过;托尔斯泰八十多岁离家出走,病死在一个无名的小火车站;安徒生孤苦一人度过一生;腰缠万贯的诺贝尔竟然一生找不到爱人;米开朗基罗也同样没有理想的归宿……
她在残缺不圆的月亮里,走向哪里,不得而知,但在她的心里,却永远保留着他的位置。
开学第一天,她和他情缘未了似的,在开学晚会上,意外地握手言欢了。
一中有个不成规的校规,就是开学第一天,各班自发组织一次舞会,庆祝假日过得愉快,新学期已经开始。
教室里,为了开拓空间,把雪亮的日光灯糊上彩纸,让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作朦胧,来渲染舞会的气氛,然后再扛来不知谁家的录音机,有没有音响话筒无所谓,只要能营造出气氛就行。
舞会上,玩得尽兴是最高原则。
舞会上花样迭出,有的装作蒙面大盗,有的扮作赤脚大王,有的腿上绑着棍子,蹬起了高跷,女生粘上胡子,男生围起了头巾。
全班学生纷纷亮相之后,热闹了一阵的舞会似乎趋于平静。
洁云、绍文回想刚才跳的迪斯科、抽筋舞,沉浸于欢愉里。
魏老师刚要宣布下一个节目内容,朱丽娜抢到他的前面,大声对同学们说:“现在我提一个建议好不好?”
大家一听她要提建议,知道她又要出歪点子,异口同声积极响应。
朱丽娜见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故意卖关子似的往人群中扫视,喜笑颜开地说:“请罗绍文先生白洁云女士给大家表演一幕二人台,怎么样?”
大家听着她诙谐生动的用语,大笑着把目光一齐射到绍文洁云身上,看着他俩不好意思忸怩的姿势,笑得更欢了。
魏老师看着他俩,微笑着伸出右手:“那就请上台吧。”他拍着巴掌,“大家欢迎。”
爆豆般的掌声,响彻室内外。
他们站在台上,面面相觑,最后又都不好意思把头扭向一边。洁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狠狠瞪着台下隔岸观火的朱丽娜,心里大骂。
“现在你们给大家表演一出什么戏呀?”魏老师满面春风地说。
绍文想,事已至此,不表演一个节目肯定下不了台。他鼓起勇气,用商量的口气对洁云说:“你对《天仙配》夫妻双双把家还那一段,熟悉吗?”
她点点头。
“咱们就唱那段。”
她再点头。
徐刚自告奋勇要用口琴给他俩伴奏,教室里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绍文、洁云没有了刚才的怯场,他们想,反正都是本班师生,何必拘谨,唱好唱坏都是唱,为啥不往好里唱。
一会儿,他们的歌声便在教室萦绕,他俩配合默契,徐刚伴奏也恰到好处,赢得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掌声叫好声未退,绍文高声向魏老师提议,让朱丽娜、徐刚合演一个节目。
建议一提出,立即得到大部分同学响应。魏老师向他们招手示意,让他们上来。
洁云疑惑地看着绍文,想从他身上找到答案:为什么要把徐刚朱丽娜拴在一起?
片刻,徐刚朱丽娜大大方方走上讲台,你看我我看你,面带喜色。
“你们想给大家表演啥节目?”魏老师温和地问。
“我想给大家演唱一首歌曲,叫《两地书、母子情》。”徐刚说着话,把目光投向朱丽娜。
于是,朱丽娜演唱母亲,徐刚演唱儿子。
过后,大家趁着兴致,争着上台亮相,有的表演笛子独奏,有的表演单口相声,还有的表演小品……
舞会过后,绍文洁云默默走在校园的一条小径上。
许久,他们没说一句话。
也许他俩正在感受上台表演节目那一幕动人的情景。当时他们的心是共勉的,理解的,而现在他们又怀着一颗什么心呢?
“洁云,你喜欢席慕蓉的诗吗?”
“喜欢。”
绍文轻轻叹口气,悠悠地说:“许多次在看她的爱情诗,我总被缠绵而又深沉的诗句打动,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知己,深情地朗诵给她听。”不待洁云说什么,他小声吟诵起来:
请再看
再看我一眼
在风中,在雨中
再回头凝视一次
我今宵的容颜
请你将此刻
牢牢地记住,只好
此刻之后,一转身
你我便成陌路
……
他吟完,深情地注视着她。
“绍文,席慕蓉诗中,我最喜欢这首《生别离》。”她也深情地注视着她,“多情自古伤别离。这首诗把恋人之间的离情别绪写的悲悲切切,渲染的如泣如诉,读后无不让人为之动情。”说完,她又低声吟诵:“悲莫悲兮,生别离/而在他年,在/无法预知的重逢里/我将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如今夜这般美丽。”
绍文不无感慨地说:“我会在我高兴的时候吟诵,更会在痛苦的时候吟诵,当我面对你,同样会吟诵。”
“为什么?”
“因为我怕失去你。”他真挚而热烈地说。
“你怎能这样说?”她佯装不满地说。
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各自不必刻意装扮自己的外表,各自尽可卸下沉重的包袱,轻松地谈笑人生,各自在倾吐肺腑之言后,感慨系之地说:“我爱你!”
这一切都是他们喜欢文学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