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云与小王在村东河边的树林里散步,小王感慨地说:“你们村人真团结,那么大一座山,那么多树墩,都要在收秋前刨完,真不简单。”
“一旦收上秋,就没时间了。”她扭头看一眼他,“为了保证在九月三十号前将树墩全部移走,不给冯长找借口,原定的国庆节的婚礼就不要办了。”
“那怎么行?”他有些急了,“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婚礼,我要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才能对得起你对我的好。”
“我理解你的心情,谢谢你的好意。办婚礼,好几天前就得做准备,我怕耽搁上山刨树墩。”
“冬天没得烧,买两吨煤,可比树墩好烧多了,还暖和。”
她知道他没理解她的意思,进一步说:“人是我发动起来的,我一走,就怕别人见我不在,干得没有那么积极,到时间刨不完,冯长又推三阻四……”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你就别操那么多闲心了,你不在,于书记照样领着大伙干,我白天去山上一看,黄连贵干起活来像只下山的猛虎。”
她清脆地笑起来。
他挽着她的手臂走在树叶筛下的斑斑月光下,深情地说:“洁云,听我的,明天回城准备咱们的婚礼,我爸妈给我拿五千块钱让咱俩去市里照结婚照买新衣服,还有金银手饰,你不是喜欢金耳环吗,到时候都买上。”
“成天干活,戴上那个不方便,以后再说吧,把钱省下来,婚后用得上。”
“这个不买,那个不要,我都为你着急。别的女人出嫁,要了这个要那个,恨不得把公公婆婆榨出二两油,你倒好,买楼房不要,买平房更不要,只要求结婚把家安在草木洼,让我上班来回跑。我爸妈只有我一个独生子,不给我花给谁花,可娶你根本没花什么钱。农村人家娶媳妇还要盖新房呢,你连彩礼都不要。”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对她敬重。
她调皮地一笑:“你们家所有的东西以后都归我,何必现在争要?”
他为她的纯洁善良不贪婪感动地说不出话。
小王回了家,向父母说了洁云不肯大操大办,二老诧异,父亲说:“是不是她不想跟你结了?”
小王使劲摇了摇头,说明原委。
母亲感怀于此,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深情并茂地说:“我儿不知哪世修来的福,竟找到这么心眼好的媳妇,我和你爸放心了。希望婚后,你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和和美美把小日子越过越红火。”
小王受情绪的感染,眼里噙着泪花说:“结婚后我就在草木洼住了,也许不常回来看二老,你们可别成较。”
父亲说:“我和你妈身体健健康康的,不需要你照顾,只希望你把工作干好,帮着洁云把她想要做的事情做好,比常回家看看我们都高兴。”
小王展望未来地说:“洁云身上有一股韧劲,一股不服输的精神,我相信有我辅助,一定错不了。”
父母同时说:“那就好。”
冯长想找借口不栽树苗都不行,草木洼村民戮力同心,风雨无阻,连日奋战,提前十天将树墩全部搬走,他看着山上光溜溜的,直咋舌,又想到罗利峰在他醉酒的情况下,签下的那封血书,虽然恼恨罗利峰的霸道,却也无计可施,无奈地和于书记盘算需要多少棵树苗,做到心中有数后,开车直奔县林业局,找局长调运松树苗。
十月一日是草木洼村建村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这天清晨,冯长拉来三大卡车松树苗,雇了三十名工人,车开到大西山山脚下,工人们下了车,拿着铁锹镐头上了山挖起了树坑,树坑直径深度完全按照技术员要求标准执行。付费是按树坑的数量计算,这些工人干起活来格外卖力,于书记、黄委员、白洁云还有一些村民在山上走走看看,满意地不住点头。
三不俊、狗嫌臭、石蛋、小傻子跟在老于身后,狐假虎威、不懂装懂对工人指指划划,一会说坑挖浅了,一会说宽度不达标了,工人误以为他们是监工的,“嗯嗯嗯是是是”,干起活来缩头缩尾。于书记厌恶地看他们一眼,发话了:“我看你们就别冒充大尾巴狼了,冯长出钱,你们也别袖手旁观了,往山上拉水浇树,保证成活率。”
三不俊说:“光靠我们这几个人才能拉多少水,发动大伙一齐干,才管用。”
老于看着散布在山上的群众,挥了挥手中的旗帜,人们朝这边涌了过来,工夫不大,聚集了一大批人,他说:“你们也别在山上瞎转悠了,回家有水包的用水包有铁罐用铁罐,有什么用什么,把水拉上山,按栽好的树坑浇水。”
他的话一说完,人们积极响应,洁云第一个走下山,回家把马车套上,拉上铁罐,赶车去井房拉水。随后人们纷纷赶来,装水的器具五花八门,最令人感动的是杜大婶与赵来顺白大爷与白大娘,一个是半路夫妻,一个是老夫老妻,一根棍子担两只桶,一人攥一头,前来打水,他们表示抬也要把水抬上山去,多浇一个坑是一个坑,听者为之动容。
在劳动大军里,冯长是最忙碌的一个,他一会指挥工人往山上搬运树苗,一会跟技术员测量树苗的整体分布,代班队长不时向他请示工作,他就像没头苍蝇,顾头不顾尾,从他表情来看,虽然劳累,但很快乐。
从山下传来敲锣打鼓声,二十几个妇女身穿彩服扭起了秧歌,冯长一看,立即欢呼雀跃起来,他大手一挥,特许工人停下手中活儿,下山观看表演。
洁云不愿耽搁每一分钟,她和妹妹把水放进桶里,二人吃力往山上抬。铁罐里的水浇完之际,正要赶车回村拉,忽见车头绑着一团大红花的轿车开过来,还没细看车上坐的是何人,车稳稳停在她面前,从车上跳下胸前佩戴新郎标志的小王,身后跟着二妹、宋芳。
她以为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睛,看清面前站的确实是他们,一下子懵了,不知说什么好。
巧云笑靥如花说:“前天小王跟我打电话说今天要栽大西山的树,想把婚礼一并办了,我觉得这个提议挺好,绿化荒山是你盼望已久的心愿,婚礼在国庆节举办,更有意义,这叫双喜临门,你不会不同意吧?”
洁云冲小王小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等山上的树栽完,将亲戚和要好的朋友叫上,在家里摆上几桌,小庆一下,你就是不听。赶紧回去,别影响大伙干活。”
小王实指望给爱妻一个惊喜,没想到她把脸拉下来,驱赶他走,不知所措。
于书记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不想让小王的精心策划付诸东流,靠前一步说:“依我看,在野外举行婚礼很别致也很有创意,大山作证,鸟声伴唱,还有这么多人为你们祝福,大伙说,对不对?”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山谷沟壑间。
二妹小妹将她拉上车,换上了大红婚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娇羞地拉住小王的手,拜了天地。
锣鼓敲起来,妇女们载歌载舞,祝贺这一对小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地老天荒。
冯长眼眶湿润,直叹儿子命苦,让王姓小子抱得美人归,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