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人们吃完饺子,喜欢热闹的人们兴高彩烈三一群五一伙去了村委会,等着领秧歌服扭秧歌。去年秋天卖了大西山的松树,村委会有钱了,于书记召开村民代表会,大家一致同意置办一批秧歌服装,配置锣鼓等响器,逢年过节扭摆一番,活跃一下乡村文化。好马配好鞍。不论男女,穿上鲜艳的服装,一下子增色不少。
小王吃了饭,急急来到村委会一看,见先来的已领了服装,率先扭了起来。他向黄连贵领了一套,加入秧歌队伍里。一时鼓乐喧天,山村沸腾了。
韦良原站在街上,看着人们载歌载舞,尽情挥洒欢笑,越看越心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烦躁地在街上走了几圈,然后出了村子,爬过一座山头,来到上梁。上梁与草木洼隔了一座山,那里的户数没有草木洼多,人口当然也没有草木洼多。草木洼都闹翻天了,上梁却静悄悄的,很少有人走动。他踽踽独行在通往老屋的路上,偶尔听到一两声狗吠和公鸡打鸣声。
一个老汉拄着拐杖走过来,上下左右打量着他,用混浊的声音问:“你是韦良原吧。什么放出来的?”
韦良原不好意思地说:“回来好几天了,我想看看我的房子。”
老汉唏嘘不已:“自从你老子娘走后,就没有修过,我见房上短了几片瓦,估计往进灌水了。”
他辞别老汉,急匆匆往自家房屋走去。来到门外,打开门锁,放眼一看,蒿草有一人多高,不觉叹了口气。开了屋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他赶忙捂了捂鼻子。往房顶看去,纸糊的顶棚显然遭过雨淋,地图般斑斑点点。墙上一道一道的,深浅不一,被雨冲刷的白墙露出了土坯子。大红柜上蒙了一层灰尘,上边有老鼠活动的爪痕。炕上的铺盖黑乎乎的,从窗外刮进来的土落在炕上也落在被子上,他上前拍了拍,没想到惊动了钻在里面的一窝小耗子,七八只小耗子争先恐后爬出,顺着炕围子就跑。在姐姐家受的窝囊气火山喷发涌了上来,他急速上炕,抬起脚一连踩死好几只,剩下的惊谎失措钻进鼠洞,逃生了。看着成了肉泥的小老鼠,他一声长叹,蹲在炕上,不知以后的路咋走。
韦良原犯事那年是二十五岁,记得他被公安人员抓走那天父母将他送上警车,叮嘱他进去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盼望他回来的那天。物是人非,言犹在耳,没想到在他进去第五个年头,父母去了另外世界,再也回不来了。韦良颖将爸妈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他,他哭天怆地,为没在父母灵前守孝,深深自责。看着眼前凄惨的景象,他一步三回头走出家门,来到全村唯一的代销部,买了五卷火纸,蹒跚着来到埋葬父母的祖坟,一见爹娘的合葬墓,他几乎是跪爬着过来,还没有点燃烧纸,已经哭成了泪人。
哭够了,他才想起来干啥。他哆哆嗦嗦掏出打火机点燃烧纸,小声念叨着。山下的风不是很大,山上的风明显加大,韦家的祖坟周边杂草丛生,生长着许多山杏树,一股阴风吹来,将一张烧纸吹向荒草里,他赶忙去打,哪知越打着得越快,只一会儿,火舌舐着干枯的草木就燃了起来。他一看大势不好,脱下上衣猛烈拍打起来。打火有技巧。他不得要领的拍打,这不是打火,这是煽风点火,越打火苗越旺。两分钟过后,浓烟四起,火光冲天。他心想,这下完了,放火烧山,那是要坐牢的,他可不想二进宫了,吃窝窝头的滋味到死也忘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如惊弓之鸟急急下了山,不敢进村,从另一斜道跑了。
防林员老周按照惯例,拿一把打火鞭去巡山。站在高处,四外一望,见东山冒起一股黑烟,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下山去,他知道那个地方是韦家的祖坟,年前韦良颖已经给爹娘上过坟了,为啥还要上,他一时分析不出所为哪般,其实也顾不上多想,脚下生风朝失火的方向扑来。走到近前,火已经不可控制,单凭手中的打火鞭无能为力,掉头一路小跑去村里搬救兵。待人们拿着各种灭火工具上山,火已成燎原之势,非人力可控制。
小王踩着鼓点有板有眼转动身躯扭秧歌,一抬头,发现从上梁方向冒出一股浓烟,大叫一声不好,护林防火是他分管的,打火义不容辞。就听他说上梁失火了,大家赶快去打呀。火情就是命令。人们打火的意识还是很强的,纷纷脱下秧歌服,回家操家伙,在此期间,小王掏出手机给周边的村干部打电话,让他们火速组织扑火队,第一时间赶赴上梁打火。他又给乡里老赵打电话,让他开上消防车拉上队员火速赶往出事地点。
正值春节放假,乡干部有的走亲戚有的与朋友喝酒,在短时间内,很难组成一只有生力量,单是司机老赵,与连襟喝得半醉,闻听有火情,抖擞一下精神,去乡里开车去了。
当乡里一干人马赶到上梁东山,过火面积已有千亩,火势依然不减,大有雄赳赳气昂昂,燃过东山之势。须知,上梁的东山紧临草木洼的大西山,大西山在去年的初秋遍植松树苗,倘若大火蔓延过来,万根树苗将化为灰烬,冯老板的钱财白花不说,光是白洁云发动人们上山刨树墩的辛劳也要付水东流了。
洁云在正月初三这天,难得清闲,心情也不错,她坐在炕上与凤云兴旺玩扑克。兴旺见堆在自己面前的一堆零碎票子,高兴地合不拢嘴,边出牌边说:“人们都说你们俩聪明能干,加起来也没有我赢得多。呵呵……”姐妹俩见小弟开心地笑了,都露出会心的一笑。
三人正玩得起劲的时候,急三火四走进杜大婶,一开口便说:“上梁山上着火了,知不知道?”
洁云一惊,扔下纸牌,出外一看,果见上梁天空升起团团黑雾。她二话没说,连衣服也顾不上换,从南房拿起一把铁锹,冲了出去。凤云也要跟她去,她说你在家照顾兴旺就行。
来到街上,见张彪和媳妇抱着膀子欣赏着上梁天空升腾的黑龙,问:“咋你们不去打火?”
张彪幸灾乐祸地说:“也不是咱村着的火,急的哪门子。”
韦良颖把嘴一撇:“谁有闲工夫谁去,反正我是没工夫,一会还要打麻将。”
洁云看着二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叹了口气,直奔火灾现场。
她一路爬坡过坎,跌跌撞撞,气喘吁吁来到坡底下,往山上一看,烧焦的杏树榆树杨树柳树一片焦黑,不时发出爆裂声,有的冒着黑烟发着红光,看的人心惊肉跳。小王指挥消防车往山上喷水,乡干部率领各村的护林员专找旺火投掷灭火弹。忙碌一阵,山火得到有效控制。还没等她把心放进肚里,山风又猛烈刮起来,山火又一次熊熊燃烧起来。远处的山兔子野猪拼命逃窜,一只野鸡飞在半空就被浓烟熏瞎了眼睛,掉在大火之中,立刻变成了一只烧鸡,不过,没人在这个时候捡便宜,任由大火把它化为灰烬。
她眼睁睁看着火势不减,大有攀过崖壁,将山火烧到大西山的倾向,跑到脸被烤得通红的小王面前,心急如焚地说:“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小王仰天长叹道:“听天由命吧。那么高的山崖,谁也登不上去,消防车也发挥不了作用。”
“难道任由大火把大西山的小松树烧成灰?”
小王见妻子焦急万分,更是一脸无奈。
她跪在地下,两手合于胸前,微闭双眼,喃喃低语:“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显显灵,保佑别烧过大西山!”
也许是她的举动感动了上苍,凶顽的大火碰到坚硬光滑的山壁,毫不留情将毛毛草烧光,再也无力爬过那道二十米高的山崖了,这时风向变了,风朝打火人吹了过来,呛得人们连连咳嗽,纷纷躲避黑烟的侵袭。
小王欣喜若狂,见一跪不起的洁云还在祷告上天保佑,一把拉起她。洁云一看,自是欢喜,和在场的人发出欢呼声,顿时,打火现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