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死不相往来的韦良颖去白家串门，并且是在白洁云盖房子最为忙乱的时候，白洁云看了一眼二妹的五妯娌把嘴抹得跟猴屁股似的，厌恶看她一眼，继续搬砖活泥。

韦良颖悻悻站了一会儿，见大家各忙各的，根本不拿她当回事，脸上挂不住了，尽管张彪没有以前那么神气了，可老虎的余威尚在，三不俊、狗嫌臭、石蛋、小傻子哪一个没曾听命于他，谁人见了她不喊一声五嫂，如今把她当成空气一样，视而不见。巨大的反差，使她心理失衡，她气恼地大声喊叫：“四大闲汉，五嫂在此，还不赶快拜见？”

三不俊等人听到一声河东狮吼，放下手中活计，不约而同往发声地看去，见打扮妖艳的韦良颖不满地看着他们，四人几步跨到她面前，齐声道：“四大闲汉的浑名是你随便叫的么？”

“哟，以前我可没少喊了，你们没说啥，咋现在怕听到这四个字了？”韦良颖把嘴一撇，不屑地看他们一眼。

狗嫌臭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现在用双手创造价值，凭力气吃饭，这个称呼当然得改了。”

“一分工钱也不挣，白管三顿饭，这样廉价的劳动力我也想用，明天给我刨小片地去吧，保证顿顿猪肉炖粉条，吃得满嘴流油。”

石蛋说：“即使每天摆满汉全席，我们也不去，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你们老婆汉子是什么人性！”

“我和张彪没亏待你吧？怎能说出这种屁话！”韦良颖眨了眨眼，说。

石蛋悲愤地说：“我爹死的那年，去你们坡上锯棵树做口柳树棺材都不让，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家里的大红柜当棺材埋入地下。”

韦良颖不以为然：“你们家那么多亲戚，不上别人家的坡上砍树，非得去我们家坡上，说说，那挺有理。”

石蛋叹了口气：“人穷志短，谁愿意和我家来往，即使亲戚也不行。”

“这倒是实话。”韦良颖认同地说。

大工见泥用完了，洁云忙着往房上递砖，顾不上活泥，冲三人招手，让他们赶快干活。一声召唤，四人又投入紧张的劳作中。

韦良颖使命在肩，不得不走到忙得屁股不落地的白洁云面前，用乞求的口气说：“大妹子，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说说话。”

“有啥话，你就说吧。”洁云边干活边说。

韦良颖难为情地说：“到那边说去。”

洁云抬头看她一眼，不耐烦地说：“有啥保密的，在这儿说不行么？”

韦良颖执意地说：“借一步说话。”

洁云见她神情凝重，明白所说的话不宜让旁人听到，只好拍了拍土，走进临时搭建的简易房里。

韦良颖笑笑，说：“本来不应该在你忙乱的时候打扰你，可这事比较特殊，还是来了。”洁云心想，你就别开场白了，直接说不就完了嘛。只见她又说：“罗利峰想买下北山那一坡杨树，老于迟迟疑疑不想卖，烦你垫句话，卖给他吧。”

洁云说：“我只是草木洼普通一个村民，哪有权力管村书记卖不卖树，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韦良颖很不自然地笑笑：“你威信高，最重要的是，你把事做那儿去了，让人不得不佩服，老于对你刮目相看，你在他面前说话，一定有份量。”

“你别给我戴高帽，我承受不起。罗利峰财大气粗，拔根汗毛都比腰粗，想必他给的价钱少，没有达到老于要的那个数，所以人家不卖。他要是想买的话，往上加价，不怕买不成。哪轮上你跑前跑后。我看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韦良颖抹的胭脂本来就重，洁云几句抢白，更使她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半天，才讷讷地说：“张彪与罗利峰不是一般关系，你呢，又是小六子的大姨姐，两边都不见外，只有你，才能促成这桩买卖，试想，把树卖了，对村里也有好处。”

洁云想了想，说：“等我碰见于书记，问问他到底啥原因不卖。”说完，甩下韦良颖干活去了。

韦良颖得到答复，望着她忙碌的背影，走出白家。

张彪边抽烟边看电视，见妻子回来，将电视音量调到最低，把烟蒂一扔，喜眉笑眼站起来，问：“咋样？”

“有门。”

“那就好。”

韦良颖没顺着卖树的话题说下去，而是说：“白洁云真不简单，能把四大闲汉改造得四肢勤快，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偷懒。”

张彪想起三不俊等人在他麾下的时候，不是偷鸡就是摸狗，有次竟偷到光棍赵来顺门下，将赵来顺的爱犬下油锅煮了，老头子找上门来，他们正在啃狗骨头，赵老头悲愤气恼之下，操起要了狗命的尖刀就要拼命，吓得四人连夜潜逃，好几天不敢露面。想至此，他不觉深深叹口气。

房子赶在雨季来临前主体架构立起来了，洁云松了口气。室内装修，慢工出细活儿，不着急了，想起韦良颖两口子委托的事，一天走进村委会。

老于闷头想心事，一抬头见洁云进来，示意她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待她坐定，问：“不忙了？”她答：“暂且告一段落，等和小王商量商量，按什么标准装修。”老于说：“装修比盖房都贵，一万也能住进去，十万还能往里塞。就看你按照什么标准装修了。”她说：“其实标准也不高，适宜居住就行。”他认同她的观点：“做饭烧炕离不了木头棒子庄稼杆子，再好的屋子也经不住烟熏火燎，几年就变黑了。”“……”

老于跟她拉呱着，意识到她不是跟他闲聊来了，而是带着任务而来：“洁云，有啥事你就说吧。”

她微微一笑：“听说罗利峰想买下北山那一片杨树，你不卖。”

“不是我不卖，而是他只管砍伐不管栽树。大西山要不是冯长情系家乡这一片热土给栽上松树苗，早就变成光秃秃的大山了。”

“听说大西山的小松树是罗利峰耍个手段让冯长栽上的。冯长和你同龄，他是啥人性，你比我清楚，以他的为人处事，断不肯为草木洼的子孙后代着想。”

他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冯长资金雄厚，号称冯矿主，他的智商不比罗利峰低哪儿去，罗利峰砍树卖钱，他一点光也没沾上，为啥还要给罗老板买帐？”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看来还得感谢罗利峰，要是没有他的运作，冯长肯定不做好事。”

“不用感谢他，他有他的小算盘，这不，又想买杨树，发一笔横财。”

他说：“他有他的千般变化，我有我的一定之规。还是那句话，砍了，保证给绿化，否则，别动山上一根木头。”

她站起身来，说：“我理解你的意思，堂堂大老板，号称全县首富，只知道遭蹋资源，不知道培植资源那是不行的，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小树苗栽上。”

他一拊掌：“就是这个意思。”

当张彪从白洁云口中得知于书记仍坚持己见，不肯卖给罗利峰树，气得一拳杵在雪白的墙壁上，墙上立即油污一片，韦良颖见粉刷不久的墙体散发出熏鸡大腿的味道，讥讽道：“有能耐找老于跳腾去，在家里张牙舞爪算什么大老爷儿们？！”

“我就在家里跳家里闹，你能把我怎样？”说着，他抬起脚向墙皮连踹几脚，墙上出现多处鞋印。

韦良颖气得七窍生烟，詈骂：“你算拉倒了，以前的威风哪去了，越来越成一摊抹不上墙的稀泥了。”她既没上前阻止，又没与他打成一片，只是耍了耍嘴上功夫，看来她骨子里还是怕丈夫的。

洁云见两口子的各自表现，深觉无趣，大摇其头，转身欲走，却被张彪叫住了：“老于不卖的原因，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洁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与我有啥关系？”

张彪冷笑：“你和罗绍文没成，罗利峰在里头没起好作用，老于不答应卖给他树，是给你报仇。”

“可老于一个字也没提，果真如你说的这样，他早就向我透露了。”洁云皱着眉头说。

张彪挠了挠头皮，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