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利峰来市里，提前没跟绍文说，当他听说父亲已经坐在新大陆电器商场与岳父吹茶喝水，谈天说地，有些奇怪，他预感父亲此行是带着任务而来，只是一时捉摸不透因何而来。

罗父一进厨房，就发现儿子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沈毛豆忙前忙后帮衬着，心想，他俩琴瑟和谐，倒也绝配，心里安慰不少。绍文一见父亲的面，埋怨他来也不提前吱一声，好有个准备，罗利峰说给你们一个惊喜不是更好么。儿媳则上前热情打招呼，问长问短。半个小时后，酒菜上桌。

沈父指着一盘酱紫色的红烧肉，说：“老罗，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罗利峰搛起一块，送进嘴里，品尝起来，大加赞赏：“肥而不腻，挺有味道，比以前做得好吃多了。”

受到夸赞的绍文说：“没有以前做的好吃，不是白学了么？”

罗利峰眉毛一扬：“你在哪儿学的？”

“电视上。”

沈父乐淘淘地说：“他为了让我们父女吃好喝好，在厨艺上没少下了工夫，不光在电视上学，还请了厨师来家里手把手教，工夫不负有心人，我敢说他的厨艺能达到二级水平。开饭店不用雇厨师，保证能把活儿拿下来。”

罗利峰越听越不是滋味，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在那方面就不用心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应以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为己任。他在儿子身上寄以厚望，总想让他出人头地，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以便罗家坟头冒青烟。

沈父观颜察色，见罗利峰吃着吃着，眉头越皱越紧，以为绍文没将厨艺这门手艺真正学到手，不满意，替女婿说情：“慢慢来，要想做一个合格的厨师，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练到这种程度也很不容易了，做给我和毛豆吃，完全够格。如果绍文要求进步，我还可以介绍他去皇冠饭庄找周师傅进一步切磋交流。”

罗利峰赶忙打住：“练到这种程度就不错了，无需再进一步学习了。”

“也好。”沈父终于放弃了让绍文在做饭炒菜方面升级的想法。

罗利峰抬头观察着儿子的神情，尽管他满脸堆笑，但那笑容很做作，一点也不真实，好比画在脸上的水彩画，水雾茫茫，给人一种似魔似幻的感觉。他想起儿子立下的远大抱负，如今沦为“厨师”，以伺奉沈家父女为乐事，这大概不是长子的初心吧。这顿饭他吃得不舒服也很憋屈，沈父见他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也就没再过多劝酒，两人对饮几杯后，端碗吃饭，草草收场。

吃了饭，在两位老人的闲谈中，绍文了解到父亲此来是鼓噪岳父大人去草木洼观风景，顺便看有没有开发价值。一想到草木洼的白洁云，他心里五味杂陈，涌现出的是酸是涩，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打分手以来，不知她过得怎么样，听说她跟乡里的一个干部结婚了，把家安在了本村，别的就不清楚了。沈毛豆反应比绍文还强烈，她清楚得很，草木洼有丈夫的昔日恋人，一旦父亲看上那块风水宝地，在上面做起了文章，作为他的女儿女婿必然参与其中，屁大点地方，绍文免不了与白洁云见面，就怕时间一长，两人旧情复燃，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她见父亲被公公的说辞打动，蠢蠢欲动，赶忙向他使眼色。沈万江见女儿有难言之隐，假装去厕所，沈毛豆跟了出来。

沈毛豆把父亲拉到卧室，小声说：“你傻不傻，白洁云就在草木洼住，我怕——”

女儿想要表达的意思，老沈再清楚不过，他轻轻一笑：“她在草木洼住，我就不去草木洼，她要在北京住，难道我连首都都去不成了？”

她觉得老爸还没有明白她的真正用意，着急地说：“有几次绍文在梦中喊着白洁云的名字，我怕你果真对那片土地上心，他就会找理由……”

话还没说完，沈万江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他清楚得很，闺女是怎样从白洁云手中夺走罗绍文的，他也明白罗绍文与白洁云苦恋十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清楚现在的东床快婿何以快刀斩情丝，抛弃了至爱的女人，娶了他闺女？单从金钱论的观念出发，似乎不足以证明绍文下此狠心，隐隐中，似乎还有其他因素。

沈家父女一前一后来到客厅，沈父不好意思地对罗父说：“商城这儿就把我拴住了，哪儿也去不了，要不，你找找其他开发商，看看有没有开发意向。”

罗父苦笑道：“开发商多着呢，咱俩不是亲家嘛，靠得住，才找的你。既然你不同意，我也不勉强。”

绍文见岳父突然转了风向，大感诧异，心里的失落感油然而生，再看妻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神色，马上明白是沈毛豆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说了什么，沈父放弃去草木洼考察的想法。

罗利峰折戟沉沙，无功而返，心里很不痛快，他开着车，想着心事。就在沈家父女独处一室，将他的美好计划全盘否定的时候，他与儿子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谈话。

“绍文，你能住进这么气派的房子，享受着常人难以享受的生活，心里一定很知足吧。”

“谢谢爸爸为我安排的这桩婚姻，我感激不尽。”

听话听音。罗利峰听出儿子心中不满，宽慰说：“婚姻没有十全十美的，在这方面满足了，那方面有所欠缺，这很正常。我想你也是过来人了，理解爸爸当时的良苦用心。”他见儿子没表态，叹了口气，“我见小沈还是很喜欢你的，你们一起做饭，配合得还是很默契的。”

“他见你要来吃饭，才下厨和我一起做，平常连手也不沾。”

听了儿子反映的问题，他一时无语，沉默一会，说：“你们的感情没出现危机吧？”

绍文轻轻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她爱我我爱她，我们相敬如宾，还是很美满的。”

罗利峰将一颗不安的心放进肚里。他还想询问一些其他问题，一时无从问起，只好作罢。他由此判断，长子娶了富家女，没有他想象得那般幸福快乐，总是高兴不起来。难道是他误导了儿子，只注重金钱，忽视了感情？看来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不该参与就别参与，明明是为子女着想，适得其反，子女还不领情，何苦呢。

他一边开车，一边想收心事，注意力就不在开车上了，迎面开来一辆大货车，为了躲避呼啸而来的大货车，紧急打方向盘，打得幅度大了些，车掉进边沟，一阵剧痛，他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