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从乡里下班回来，见二愣小拉着一车山药去他家，言说拿山药换山药。他不明所以，用山药换山药，换来换去还是山药，换不出金豆子，这是唱的哪出？当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被妻子的情怀深深折服。

看着堆在南房的冻山药，小王说：“冻山药一消，连猪都不想吃，时间一长，非烂了不可。”

洁云无所谓地说：“那就堆在南房过冬，只要一直冻着，猪就吃。”

小王伸出大拇指：“也就是你，换成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洁云低声说：“二愣小跟我有点小矛盾，我想以此化解一下他对我的怨恨。”

知妻莫如丈夫。他说：“以前没矛盾，你也会这么做的，成天生活在一起，还不知你是啥人性，宁肯自己吃亏，也让别人合适。”说得洁云不好意思走开。

洁云收秋在村民中是最忙活的人。她除了把自家责任田伺弄好，又租种别人家十亩地，连开垦的小片地算上，二十亩朝外不朝里。年初小王建议不让他承包别人家的地，言说今年要盖房，担心忙不过来。她坚持己见说养着那么大一群鸡，不多种地咋成，饲料靠买，就不挣钱了。他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忙着盖房，地里活儿就做得少了，再说还有那么大群鸡等着喂。她一笑，眼愁手不愁，到时一件不落都要干完。他说难道你分身有术？她如实回答：我只有两只手两条腿。他明白妻子只要挣钱，不怕吃苦受累。再劝，她也不会更改。要想减轻她的负担，必须利用早晚时间和星期天帮助她多干点活儿，别的办法没有。

王冉自打结婚以来，很少回父母家，夏天有一回去给父母送黏玉米，一进家门，父母几乎一眼没认出他，见他又黑又瘦，好似戏文里的包黑炭。

王母埋怨说：“满指望你和小白洁婚，她会心疼你，没想到这么黑这么瘦。跟妈老实说，是不是她不想干的活儿，都让你干？”

小王说：“洁云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儿，我见她两眼一睁忙到熄灯，于心不忍，就替她分担点，结果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么说洁云比你还干得多？”王母不相信。

“那是。女人能顶半边天。我看她在家里能顶整个天。没有她勤勤恳恳把活干，要靠我，累死也干不完。”小王由衷地说。

王母不解：“盖房是咱家出资盖的，她没欠一分钱饥荒，办的鸡场，几年下来，也有一些流动资金，再说种地，多种点少种点收入相差不大，何苦累得没白天没黑夜，年轻时不注意保护身体，到老了都是病。”

小王期期艾艾说：“我说她，她不听。”

一直不说话的王父说：“洁云那孩子坐不住，你让她歇几天，浑身难受。我敢断言，凭她这种不怕吃苦劲头，将来的日子错不了。儿啊，你找了个好媳妇，一定要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别给她气受。”

小王用力点头，以示承诺。

母亲把儿子带回来的黏玉米煮熟后，与丈夫分享着，他们啃着又粗又长颗粒饱满黏性十足的甘甜青棒子，露出了欢颜。

若依王母的意思，一同跟儿子去草木洼参观盖起的五间大瓦房，王冉说房子是立起来了，还没有内部装修，等秋天吧。秋天到了，洁云又忙着收秋，小王看着妻子地里一头鸡场一头，成天没个闲空，打电话告知父母，冬天相对清闲些，要不冬天来吧。王冉的父母深知一年的收成在于秋天，秋天是农村人的大忙之际，一天当作三天用，这个时候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添乱，痛快地说那就冬季一定要去草木洼多住几天。

经过一阵忙活，颗粒归仓，农忙告一段落，勤快点的，把地耕了，为的是一冬的太阳暴晒，土壤更加肥沃，以利于庄稼生长，还有另一个祈盼是下一场大雪，将翻耕的土地严严实实盖住，加以保墒，不是有句谚语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吗，草木洼地处坝头，这里不产小麦，谷子倒是家家都种，加工出的小米金黄有黏性，熬粥喝，营养丰富，对身体有好处。

洁云种了二亩谷子，谷子产量不高，一亩地能打三百斤，很难伺弄，锄头遍地间苗，极其费工，用短锄蹲在地上，间距之间只能保留一根谷苗，其余的坚决锄掉，这样才能保证独苗茁壮成长。一般情况下，得锄三遍，产出的小米成色才好。有人偷懒，锄两遍，熬出的小米粥颜色发灰发白，吃在嘴里也没有嚼劲，给人索然无味的感觉。白家大丫头干什么都要事争一流，种出的谷子加工出的小米连村里种地能手都自叹弗如。赵来顺种地是行家里手，是村里公认的种地好把式，当他有幸喝到洁云种出的谷子熬制成的小米粥，连声夸赞好喝好吃，直竖大拇指，问她何以这样好吃，有什么窍门，教教他。她说哪有什么高招，别人最多锄三遍，我锄四遍。赵老头子恍然大悟，怪不得吃起来口感好爽口！

洁云不光种谷子拿手，种黍子也拿手，她得知公公婆婆婆要来，特意淘了五十斤黍子，加工成面粉，二老来的当天早晨两锅糕面已经出锅，王父王母见笸箩里两大团蒸熟的糕面，不约而同流出涎水，分别揪了块送进嘴里，连声说好吃。洁云说搁油锅一炸更好吃。他俩吃完，迫不急里里外外参观起盖的新居，对室内合理的布局，很满意。儿子儿媳单独在南房给他们盘了一座土炕，他俩很是感动，虽然一年住不了几天，为小辈能有这份孝心而感动。参观完新居后，坐下来与洁云凤云包糕。馅有豆馅，山药丝馅、红糖馅。人们说人多好干活，比洁云预想得要快，两个小时后，糕已包好，洁云早将半锅麻油烧开，炸起了糕。

洁云昨天做了一锅豆腐，炸完糕后，用炸糕的油底子熬了一锅大烩菜，里面有山药块、白菜、豆腐和粉条。王父平生最爱吃大锅炖菜了，看着用油底子熬出的菜，心想，喝点小酒就更好了。想什么来什么。儿子下班从泽丽乡门市部买回两瓶北京二锅头，父子见面分外高兴，有酒助兴，更加高兴，父子俩推杯换盏喝起来。

看着王家父子有聊不完的话题，洁云脑海里出现罗绍文与罗利峰的图像。想着想着，她走神了。小王叫她给父亲斟酒，她一时走神，没听着，小王见她似有心事，敲打一下桌面，才将她唤醒，她为自己的失态弄得很不好意思，拿起酒瓶给父子斟满酒，又给王母斟上饮料。

王父心情好，酒喝得超量。酒足饭饱之后，他和妻子去南房专给他们安排的单间休息。炸了半天糕，小炕烧得特别热，两口子坐在炕上，屁股底下滚烫，好在他俩喜热不喜冷，外面寒风刺骨，屋里温暖如春，真乃人生一大享受也。二人前半夜兴奋地睡不着，说了阵闲话，后半夜睡老虎攻关叫阵，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眼，他俩感觉嗓子冒烟，心里陡然一惊，炕太热，肯定上火了。

吃饭期间，洁云发现二老说话嗓子发哑，谈吐不清，明白炕热上火，建议去黄连贵那儿看看。

王母不屑地说：“一个小村医，能有什么技术，还是回县城找大夫看吧。”

洁云说：“别看黄连贵是赤脚医生，医道高着呢，在看疑难杂症方面，很有一套。当然，你们得的不是怪病，只是普通的上火。”

妻子还要说，老王制止了她：“我倒要看看姓黄的有何高术，如果连普通的上火都不能很好的控制，我看他趁早关门歇业。”

在儿媳的举荐下，他们去了黄连贵的诊所。

黄连贵早在几年前就不包杏树园了，专心干他的老本行。村民通过对比，见他比上梁村的赤脚医生收费高，不找他看了，纷纷转向上梁投医问药。上梁那个医生收费倒是不高，可水平一般，越看越厉害，人们不得不回头再找黄连贵看。黄连贵总要讽刺挖几句，然后开出的药更加昂贵。黄连贵财黑，为啥找他看病的人有增无减？一方面他的医道确实好，通过望闻问切，能断透来人得的是什么病，对症下药，开出的药当然管事；另一方面，他开出的草药不收费，用他的话说，山上多的是，一抓一大把。基于两点原因，投在他门下的患者不但没减，反而多了起来。

小王领上爹妈来到黄连贵的诊所，见黄连贵站在院子当中，手握宝剑正在练剑术，一招一式还像那么回事。闻听有人进来，他扭头一看，见是王冉领着两个上岁数的人来到他面前。他放下宝剑，听了小王的介绍，将他们引入诊室。王父说了病发原因，张开嘴让他看喉咙发炎程度。黄医生看后，点了点头，又让王母张开嘴，看了一眼，二话没说，拿出袋子，装了一些草药，递到老王的手上，叮嘱：一天三顿，开水泡着喝，三天后，炎症一退，就没事了。

老王有些不信：“这就完了？”

黄连贵：“完了。”

小王接过父亲手中的袋子看了看，问：“这都是啥东西？”

“蒲公英，俗称婆婆丁，清热下火。拿回去喝吧，保证管事。”

王母听了介绍，说：“我们不怕花钱，再贵的药也能吃得起，给开点别的药吧，牛黄解毒丸也行。”

黄连贵一笑：“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明明草药能治好，偏要花钱买药，要不是小王领来，我就给开了。”

老王豁然开朗：“听医生的，保证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