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早就打电话要和小六子回来过年,洁云盖房时就考虑到了这点,五间大瓦房有他们一间,什么时候回来住都可以。腊月二十八这天,洁云做好一锅豆腐,用刀切成小方块放在箅子上端出去冷冻之际,二妹携小六子从塞西市回来了。
巧云一见五间硬砖到底的大瓦房明亮气派,“哇”的一声惊呼道:“鸟枪换炮了。大姐,真有你的。”
洁云将盛豆腐的箅子放在猪狗够不着的地方,笑盈盈把他俩引到专属于他们的房间,巧云看到新床新家具新被子新褥子,激动地说:“大姐,你真想得周到。”他回头对小六子说,“这儿就是你的家,把东西放下,安心住吧。”小六子看着大姨姐,见她微微点头,放下大包小裹,一屁股坐在软绵的席梦思床上不走了。
在外耍够的兴旺一见二姐的面就要好吃的,巧云打开提包拿出各种包装的水果糖递到小弟手里,他剥去糖纸,迫不急待送进嘴里,连说好吃。她见弟弟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又拿出一些好吃的,哄他开心,兴旺拿着稀罕食物,一蹦一跳出去了。
张彪见兴旺拿着天津大麻花有滋有味吃着,问谁给买的。兴旺说二姐。张彪问你二姐夫回来没有。兴旺说和我二姐一起回来的。张彪听后,有些失落。往年过年,都是小六子在他家过,今年落脚地是洁云家。人们说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六弟有了巧云便把他这个五哥抛在脑后,有心去白家把弟弟叫去他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回了家,韦良颖见他闷闷不乐,问他因何阴沉个脸,他道出原因。她一听,乐了,不来正好,还省酒饭呢。他一想,自从那年哥儿俩打架,小六子每次回来都不买礼物,白吃白喝,当哥哥不好意思说别的,当嫂子的怨声载道,说喂了一只白眼狼。
小六子不在他家过年,张彪有些失落。
韦良颖的弟弟韦良原从罗利峰的棺材铺放假回来了,不但他回来,还带回张彪的儿子小雄。这下,张家热闹了。
小雄与舅舅一起回来,使张彪两口子有些不可思议。儿子在学校打架斗殴,把一个女学生打成残废,发往青少年管教所劳教,到今年大年三十正好三年半刑期到了,张彪和妻子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盼星星盼月亮,只盼深山出太阳,本打算大年三十去监狱接,还没动身,却让韦良原把他接回来了。韦良颖一见儿子的面,心肝宝贝叫了一通,然后抱着儿子痛哭一场。哭够了,才问起因何跟舅舅一块回来。
韦良颖为了给姐姐和姐夫一个惊喜,提前没告诉他们,就将他们的儿子接回来了,令张彪夫妇很是感动,尽管韦良原两手空空,他们也不在乎,热接热待了他。
韦良颖变着花样炒了十几个菜,张彪拿起酒瓶给内弟斟了一杯酒,言说要敬他。
韦良原说:“我白吃白喝,没买东西,实在不好意思,理应我敬你。”
张彪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整一杯。”
二人同时将杯中酒干掉。
小雄当仁不让,给舅舅续满酒,定要跟他喝。韦良原见外甥言辞恳切,端杯一饮而尽。
韦良颖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来,见丈夫与儿子分别跟韦良原干了杯,当仁不让,将杯端到弟弟唇边,韦良原一饮而尽。
四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韦良原喝得超量,舌头根子发硬发直,胡乱吃了口饭,出去散步醒酒。
冷风一吹,酒醒了一半,睁大眼一看,来到一处高大门楼前,心想,这所宅院是什么时候修建的,几个月没回来,变化够大的。正在狐疑间,一个男子站在朱门前用牙签挑着门牙之间的污物。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他脑海里飞速翻腾着。正在他一时想不起在何地见过时,只见对方将牙签一扔,趋步向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我是张彪的弟弟小六子,你是五嫂子的弟弟,叫韦良原吧。”
韦良原猛然想起:“失敬,失敬,以前见过你的,好多年不见,一时没想起来。”
“到家门了,进来看看吧。”
恭敬不如从命。韦良原大大方方进来。
以洁云为中心,一家人聊着过往趣事,说到逗哏处,就连不爱笑的小王也开怀大笑起来。笑声萦绕在屋内,余音还没散尽,就见小六子领着一个男子进来。一来韦良原不是本村人,二来他又坐了十年牢,巧云根本不认识他,拿眼看向小六子,希望他给介绍一下。
小六子说:“他叫韦良原,是我五嫂的弟弟。”说到这里,他便不往下说了,屋里一时沉静下来。
巧云口快:“看外貌,三十多了吧。想必娶妻生子了吧。哎,我问你,在哪儿高就?”
韦良原想起不光彩的过去,脸憋得通红,愣是没回答上来,在众人锐利目光逼迫下,只好说在罗利峰开的棺材铺学做棺材。
洁云听到罗利峰三个字,条件反射般浑身一抖,想起罗绍文不守诺言,都是罗利峰搅和的结果,至今想起来,恨意难消。
小王见妻子脸色有变,知道触动了她内心那根敏感神经,忙转移话题:“年纪轻轻,咋跟棺材打起了交道,你妻子孩子见着你怕不?”
韦良原只吾半天,才说:“我、我没媳妇,更甭说孩子了。”
巧云嘲笑般地说:“原来你是光棍一条呀。”
韦良原窘得恨不得地下裂开一条缝钻进去。
凤云见他脸臊得像猪肝,想起年初他给爹妈上坟,不慎失火,被公安拘留几天,怜悯之情顿生:“光棍不算什么,本来我国男的多女的少,男人娶不到媳妇很正常,我村大大小小光棍就有三十多条。”
众人感到莫名惊诧。一向不多言不多语、性格内敛的白家小妹为啥要给不相干的人辩解?韦良原也感到意外,偷偷看她一眼,正好凤云的目光朝他递去,二人的目光在半路上狭路相逢,当然是勇者胜了,白妹妹的目光往高一抬,看向了窗外,他只好将目光收回,把头低下。
情场老手小六子瞧出些许端倪,但他也不敢断定小姨子心有所属,见其他人不声不响,室内空气快凝固了,为了活跃气氛,说:“你会玩麻将不,消磨一下时间吧。”
“会。”
洁云早将麻将拿出来,小六子、白二妹、韦良原、小王团团围坐在圆桌前,唏里哗拉玩起来。若依小六子的意思,带点钱,玩起来才有动力,洁云断然否定,不可以的,那样就成赌博了,派出所要抓的。她从缸里舀出半碗红芸豆,每人分给五十颗,言说输赢就靠这个。小六子见大姨姐别出心裁,哭笑不得。
洁云凤云不是不想玩,劳累一年了,也该轻松轻松了,她俩看人手够了,不便参与,只好坐在旁边“观敌了阵”。
三个小时过去,就属小六子赢得多,他看着摆在面前的红豆子,足有一百多颗,大有越战越勇的架式,摆在韦良原脸前的红豆子寥寥可数,一圈下来,他又战败,把牌一推,不玩了。凤云见他自动退出牌局,马上坐到他的座位上,洗了一阵牌,垒起了“长城”。可能是不大玩的缘故,几圈下来,同样败北。玩到下午四点,仍属小六子赢得多。
凤云见小六子面前足有一百五十颗红芸豆,眼睛眨了眨,计上心来:“谁赢谁请客。就属二姐夫赢得多,这顿饭你请定了。”
小六子咧嘴一笑:“也不是赢的钱,请客,我就赔大了。”
凤云还要说什么,就听洁云说:“家里啥都不短,就是没有啤酒,你去小卖部拎一件啤酒就行。”
这个要求不高。小六子一抬屁股,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