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父母对绍武的考试成绩赞不绝口。
绍文默默坐在他的卧室,听着屋外笑语喧哗,心情遭透了。期中考试成绩并不理想,与高二期末考试成绩相比,简直相差悬殊。记得高二结束时,魏老师充满信心地说如果高三还保持这个成绩,考大学是满有把握的。
是啊,前三名与第十名是怎样的数字,他看着成绩单,慢慢垂下了头。
“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今晚庆祝绍武的好成绩。”父亲的声音。
“对了,还有绍文呢,不知他的考试成绩咋样?”母亲的声音。
“绍武,把你哥叫出来,问问他的考试成绩到底咋样。他一回来,就一头钻进屋里不出来了。”父亲叹了一口气,“高三啦,别人拼死拼活学习,他倒好,越来越懒散,好像有心事似的。”
就在罗利峰说话之间,绍文跟着绍武出来。
父亲见绍文垂头丧气的样子,知道他的考试成绩并不怎么样。他把对待绍武的喜形于色的脸隐藏起来,露出的却是阴沉的脸。
“绍文,拿出你的成绩单,我看看。”
他费力地从下衣口袋中拽出已揉成纸团的成绩单,跨前一步递给父亲,又退后一步垂首站着。
罗利峰不悦地接过纸团展开,仔细看去。看完之后,满脸怒色,极为不满地说:“像你这样的成绩,能在班里排第几名?”
绍文看看母亲,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弟弟,嘴唇嗫嚅着,好半天才说:“大概九名左右。”
“到底几名?”父亲像审问犯人似的厉声问。
“十名。”
“好个十名!我问你,你在高二的时候学习那么好,怎么上了高三就明显有了差距?”
没等他回答,刘红艳已感到屋里充满了火药味,再不制止,事情将越闹越大。她柔声对丈夫说:“我看就不要用审问的方式问下去了,绍文也老大不小了,他知道该怎样用功。”
罗利峰冷眼看了妻子一眼,把成绩单甩给她:“你看看,这就是他考的成绩,总平均成绩才八十分,叫我怎么不生气?”
刘红艳在总成绩一栏内扫了一眼,缓缓放下,侧转头看丈夫:“好了,事已至此,即便打他一顿,也改变不了现状,争取让他加把劲,下次考个好成绩。”
罗利峰听了妻子的话,仿佛气还没消,开门见山地说:“绍文,是不是搞对象耽误的学习?”
父亲的话虽然没有刚才那种逼人的气势,但仍使绍文一怔。他眩惑地看着父亲洞察一切的眼睛,怎么也想不出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偷偷斜睨一下身旁的绍武,见后者轻轻摇头。他又窥视母亲,见她满脸疑惑和不解。
绍文重新把目光调到父亲脸上,见他有着证据在握的神态。他深知,父亲没有确实证据,是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话的。
他咬了咬嘴唇,沉着声问:“爸,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罗利峰冷哼一声,“知子莫如父,我对你的一举一动早有察觉。我曾亲眼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在离学校不远处一家餐馆吃饭。事后,我并没有追究你,我想,在学校交个女朋友也无所谓,只要不耽误学习就行。还有一次我的朋友曾看见你和一个女子在街道阴暗处搂搂抱抱,和我说了,我仍没有问你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你越来越不像话,因为搞对象而耽误了学习!”
听了父亲对他掌握的材料如此翔实具体,不由冷汗涔涔了。
“和你搞对象的是谁?”罗利峰没好气地说。
“白洁云。”他坦然地说,背脊挺了挺。
罗利峰一听白洁云三个字,立即火冒三丈,气儿不打一处来:“我猜就是她!”
“爸,这么说你对她很了解。”绍文不识趣地说。
“了解个屁!无非是听你说她的父亲去世早,就靠母亲支撑着家。”罗利峰极度不满地说。
“爸,她念书可不容易啊!……”绍文不识趣地还想往下说,就见父亲对他大吼大叫起来:“够了!够了!就因为你同情她,和她搞上的,是不是?”父亲口气里充满了揶揄。
“爸,你咋这样说?”绍文脸上感到一阵发烧。
“同情与怜悯不等于爱情。”父亲气呼呼开导儿子。
“可我欣赏她的才华、人品、气质……”
今天绍文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与父亲较起劲来,罗利峰反而和气起来。
“算了吧,绍文,我知道你喜欢她的整个人。我不反对你交女朋友,但在高三的关键时刻应以学习为重,考不上大学,在亲戚朋友面前,叫我的老脸往哪儿摆!”
绍文还要往下说,父亲向他一摆手:“去吧,绍文。好好学习,争取下回考个好成绩。”
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不情愿走进卧室。
他一头扎在床上,分析着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显然父亲反对他在读书时代谈恋爱;显然父亲对洁云没有多少同情与怜悯;显然父亲的愿望是让他考上大学。
想着想着,他的心情更加郁闷,站起身,来回在地上踱着步子。继而,他又心不在焉地拉开抽屉,随意翻弄着书本,看到前些日子洁云送给他的刊物《新诗天地》,随手拿了出来,漫不经心翻阅着。他又重温了洁云送书时内夹的一封信。
绍文:
跟你说,也许你不信,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弟弟才五岁,家里缺人手,没人照看,我就带着
他去听课,有时弟弟哭闹,我只好抱着弟弟站在窗外听老师讲课。
上初中时,由于饥饱不均,我患了严重胃病。也许人在病中思考的问题多。课余,我开始用一个小
本子写我的梦想,甚至写长达一百多行的抒情诗。尽管写了很多诗,却不知该如何投稿。一个偶然机会,
我看到《新诗天地》这个刊物,便按照地址寄去我的抒情诗《为了明天辉煌》。没想到一个月后,我收到
采用通知书,又一个月后,我收到这本刊物和给我寄来的十元稿费,当时我喜悦的心情无法形容。
绍文,我喜欢念书,却害怕每个学期的开学,因为又要缴学费了。每当这时,母亲总是愁眉苦脸。开学前一天,她才把积攒多月的一分一毛零钱放进书包,然后又微笑打发我上路。我知道这些钱饱含着母亲的血汗,也有她的泪水。母亲负担太重了,三个孩子都在念书,还有一个病儿子。
升高中时,家里实在拿不出学费,我只好望着县城中学的方向暗暗流泪。我想窗明几净的教室永远不属于我,而属于我的却是一根长长的牛绳和一杆高过头顶的赶牛鞭。
故此,我好久没来上课。
……
绍文读到这里,实在不忍卒读,他轻轻把信折叠起来,放在心窝上,心里默念着:“洁云,凭你的毅志和百折不挠的精神,你一定能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