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毛豆嫁给绍文,受了不少委屈。绍文不爱吃饭店的饭,嫌油性大,她就下厨学着做,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学会了包饺子蒸包子烙馅饼,尽管做出的饭难以下咽,总算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绍文见她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虚心向他讨教,悉数将炒菜的本领传授给她。刚开始的时候,不是酱油放多了就是咸盐放多了,抑或掌握不了火候,有时炒得冒烟了,有时没炒熟就端上了餐桌,看她像做错事的小孩,当丈夫的,也没了脾气,只好手把手教给她,好在毛豆天资聪颖,一学就会,在做饭炒菜方面也没太费事,时至今日,也敢拿厨艺招待父亲了。
沈万江吃着女儿做出的可口饭菜,真有些不相信。要知道女儿待字闺中,别说针线活了,一切家务活都不做,好在沈家有钱,长期雇个女佣,尽管所有活都由佣人包揽了,母亲还是劝她学着做点,言说以后出嫁,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可不成。毛豆说我有钱我不怕。母亲说有钱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毛豆说我不相信拿钱买不到想要的东西。母亲说比如别人对你啥也不会做的嘲笑。毛豆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之后我行我素,还是不慕家务。及至母亲去世,父亲在外面应酬多,顾不上对女儿调教,毛豆越发疏于家务了。
毛豆初为人妇,提议雇个保姆,被绍文一口否决:咱俩不缺胳膊不缺腿,两个人的饭,那点家务,放屁的工夫就能做了,花好几百,雇个佣人,钱多了没处花了不是?毛豆倔犟地说我有的是钱,我就要雇,你能把我怎么样?绍文笑笑,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家的钱,爱咋花咋花,跟我没相干。可有一点我要向你说明,咱俩不是旧时代的阔少爷阔太太,剥削人的事千万别干。毛豆一听就火了,我花钱雇人给我做饭洗锅洗衣服打扫家,怎么叫剥削人了,你不要拿大帽子压制人。绍文严肃一下表情,嘚嘚,你的钱,想雇就雇。她见夫君大为不悦,蝴蝶般扑到他的身上,抚摸着他的胸膛说你别生气了,我不雇还不行吗。绍文转怒为喜,这才是我的好妻子。她见他脸上重新崭放出笑容,撒娇地说我退一步,你得进一步,我要吃你做的饭菜。绍文成竹在胸地说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再吃。
新婚伊始,都是绍文下厨亲力亲为满足毛豆的口福,甚至洗锅涮碗打扫卫生那样的活计他都包了,毛豆吃了饭把碗一推,梳妆打扮单等入夜丈夫临幸。起初,绍文干得蛮有劲,毕竟床闱之事太吸引人了,兴冲冲干完家务,毛豆娇羞地已在床上等他了。他认为有付出才有回报,毛豆娇喘吁吁,不住向他献媚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吃东西有吃腻的时候,房事也有烦腻的时候。绍文事业心极强,将时间花在做家务上,工作上的时间相对就少了。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就是工作时间与家务了。每当他看到毛豆下班回来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手机,气儿无处发泄,心想,都在上班,累了一天了,凭啥她没事人一样等着我伺候,我却盘上碟下伺候她,这太不公平了。
一天他忍无可忍,终于向她摊牌了,见他像一头怒狮数落着她的不是,她终于明白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超过这个限度,他就会举起反叛的大旗,同时明白她不是他的白雪公主,更使她伤心的是,他将白洁云搬出来与她作对比,令她无语。痛定思痛之后,她猛然醒悟,再不学着做饭,干些家务,很可能他以此为借口,不要自己咋办?若想拴住他的心,就必须放下身段,学些烹饪技艺。
此后,她开始有意识地亦步亦趋,跟着绍文学着炒简单的菜,比如西红柿炒鸡蛋,肉炒土豆片。在丈夫的鼓励下,进步挺快。
两口子过日子,难免锅沿不碰勺子的。虽然他俩没有太大的冲突,分分合合那是自然的。毛豆认真审视着绍文,越看越不地道——郁郁寡欢,眼睛里充满了伤感。看着看着,她心里陡地一沉,这分明是她当时追求他时,流露出的表情。难道白洁云卷土重来,欲夺绍文?当不住绍文念及旧情,与其死灰复燃。千万不能让归顺的绍文回到姓白的身边。胡思乱想后,她又为她的幼稚想法可笑。人成各今非昨。白罗各已成婚,既便二人有和好的想法,关山重重,也不能实现。不管怎么说,得尽快怀上孩子,孩子呱呱坠地,他就有责任心了,不能轻言离婚了。打定注意后,她四处求医问药,还专门去省人民医院做了检查,看了各项指标正常,怀孕的机率还是很大的报告,她才满怀希望回来。
回来之后,除了遵医嘱按时吃药,更加跟绍文亲密了,唯有这样,怀孕的概率才更大。正当她紧锣密鼓积极备胎时,绍文那边出问题了。
自从绍文发现凤云也来市内打工,总想从她嘴里掏出洁云的近况,一心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凤云对他的怒斥冷脸,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想坚持坚持再坚持,用一颗永恒不变的心感化她,望她说出大姐的实况,看有啥困难,帮她一把,减少愧疚之心。遇见两次,凤云都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他并不灰心,费尽周折打听出凤云在泡沫啤酒厂上班,是二姐给她找的活儿。一个妈生的,二人的脾气截然不同,知道白巧云在啤酒厂上班,他却不敢找她了解情况,得知白凤云在啤酒厂上班,他堵在厂门口天天等她。
这天已是下午下班时间,处理完手头活儿,他又早早来到厂子大门口,眼珠不错盯着每一个出来的年轻女工。
女工们陆陆续续出来,三一群五一伙,有说有笑。他眼前一亮,那不是白凤云么,身边跟着姐姐,那位男士,他不认识,又揉了揉眼,看去,见他其貌不扬,但很有精神,两只小眼特别聚光,那不是小六子吗,张彪的六弟,有一年去草木洼,在街上见他与张彪站在一起,张彪曾向他介绍过。洁云与张彪白马犯青牛,和不来,怎能容忍二妹与他的弟弟结为连理,世间的事真有些说不明白。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三人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他想喊,却没喊出声,反而自我安慰,别打草地惊蛇,总有凤云一个人的时候。
一进家门,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见餐桌上摆着他爱吃的酸菜炒粉条、韭菜炒粉饹馇,舔了舔嘴唇,看来毛豆对他还是不错的,做出的菜对他的胃口,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妻子对他这么好,他还有其他的想法,真是不应该。
他坐在餐桌前,毛豆没有因为他回来晚责怪他,而是温柔地说开吃。同在一个单位上班,毛豆没有他忙,人们常说女人婚后顾念的是家,男人婚后看重的是事业。绍文一心扑在工作上,年年都是先进,她为他高兴,虽然她不求上进,看着丈夫获此殊荣,也很欣慰。睡不着觉他就想,算了吧,过去的事就不要纠缠了,过去就过去吧。有时他也不甘心,总想挽回已经消逝的青春。就在心事重重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一天,他无精打采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不期与白凤云擦肩而过,一下子抓住她的衣襟不放,情急之下,凤云大喊大叫:“抓流氓呀,光天化日之下,他想强暴我!”
这一喊不要紧,人们闻声朝这边看去,见一个男人攥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衣襟不松手,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进行批评:
“年轻轻的,不学好,在街上公然调戏良家女子,成何体统!”
“这种人应当抓起来,投进拘留所,吃几天窝窝头,改一改恶习。”
“在大街上公然干这种勾当,有没有王法,天理何在?!”
……
凤云心想,还是好人多,她这一喊,人们马上过来发出正义的呼声,心里很是得意。再看罗绍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正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的窘迫样子,她的心软了,轻轻拿掉还在攥着她衣服的手,小声喝令:“你走吧。”他哪能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坚定地摇了摇头。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见女主有意放掉作恶之人,而那个人还死皮赖脸不走,一时群情激愤,有个干部模样的人站出来,说:“小伙子,松手吧,这儿不是你寻欢作乐的场所。”
绍文哭笑不得,说:“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今天无意间撞见她怕她跑了,才紧紧抓住她。”
干部模样的人问凤云:“你真是他表妹?”
凤云不想在街上丢绍文的丑,只好点点头。
干部模样的人对围观群众说:“大家散了吧,散了吧,他们是亲戚,亲是亲热子点,我们凑什么热闹。”
人们听此一说,渐渐走开。
绍文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