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芬与丈夫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忽然洁云满脸泪花一头撞进来,趴在柜盖上呜呜大哭起来。夫妇俩对视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刘芬慌忙下地,来到女儿身旁,着急地问:“出去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洁云不说,仍哭。
刘芬又问:“洁云,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找他算帐!“
好半天,洁云终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问:“啥叫野种?”
刘芬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
白长水明白了洁云哭着跑回家的原因,默默穿鞋下地,掏出劣质香烟啪啪抽了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来回,走了出去。
刘芬抬起袄袖擦去女儿脸上疯狂流出的泪水,柔声问:
“你爸对你不好吗?”
洁云摇头。
刘芬又问:“你们几个,你爸对谁好?”
洁云想了想,指了指自己。
刘芬笑了:“这不结了,白长水就是你的亲爸。”
“那——”洁云一脸疑惑。
刘芬长叹一声,终于说出洁云的身世。
屋内静得很,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洁云怔忡一下,一头扑进母亲的怀抱,尽情释放悲情。
此后洁云发现,继父对她更好了,有啥农活都让比她年纪小的白巧云白凤云干,洁云据理力争,白长水总是说学习重要,耽误不得。洁云不服气,到母亲面前告状,说父亲偏心眼。刘芬一怔,待问明原因,释然了。私底下跟丈夫说洁云很要强,你就不要给她开绿灯了,以后有啥活就让她干吧。白长水想说什么,刘芬做了个阻止手势。
白长水四个孩子一碗水端平,同等对待,洁云才感到心里平衡,心情舒畅。
洁云从小自尊心很强,暗暗下定决心,要在学习上比其他同学都强,以弥补她认为不光彩的身世。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洁云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县重点中学。
洁云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扑到刘芬的怀里,让母亲分享她的喜悦。
刘芬端详着白纸黑字的录取通知书,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好,她让女儿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她听。
听后,刘芬两眼眯成一条缝,嘴角绽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洁云真是妈的好孩子,你给妈争了气,给白家添了光彩。”
“妈,这不算什么,我只不过在咱村考了第一,你就夸奖我,等我在全乡全县考第一呢?”
刘芬还没开口,白长水笑呵呵从屋外进来,接口说:“那我就杀了猪庆贺。”
洁云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揽进父亲怀里,甜甜叫了声:“爹!”
白长水爱抚着理着女儿满头墨发,意味深长地说:“洁云,你只是小学毕业,以后路还很长,我希望你坚持走下去,争取出人头地。我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学。“
洁云听了父亲的肺腑之言,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噙着泪花抬头打量起父亲的面容:一张晒黑的长方形脸上,镶着一双饱经忧患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几根稀疏的胡子沾满了尘土。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父亲,她明白,如果没有爹拼死拼活干活,哪有她的今天。渐渐地,在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股暖流终于汇成一条大河,在她心中奔腾呼啸:我的父亲给了我的身,你养育了我,你的功劳比山高,你的恩情比海深,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以优异的成绩报答你,照看好弟妹,为你分忧。
想着想着,她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白长水安慰女儿说:“洁云,不久你就要离开草木洼了,希望你不要惦念我们,好好学习。我和你妈经过商量,拿出家中仅存的一点钱,为你添做一套新衣服。”他示意妻子拿出。
当洁云穿上一套紫花色红方格的粗布衣服后,两口子仔细端详,乐不可支。
白长水特别高兴,笑嘻嘻地说:“怪不得人们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我闺女穿上花衣服真是好看极了。“
洁云自以为十分漂亮,她前照照镜子后扭扭身躯,宛如时装模特在台上表演。
情是属于故乡的
属于故乡那片黄土地
情是属于故乡的
属于故乡父母弟妹
………
洁云念小学四、五年级时,她就对诗有着特别的爱好,闲暇之余,总能写出几首参差不齐的长短句,连老师都惊叹她有写诗的天才。
她望着一轮明月从东山冉冉升起,不由自主吟出好几天前写出的诗句。
明天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对她来说既新鲜又犯愁。
乡情似一片带雨的乌云,浓重的难以负担,漫长的乡路渐渐远离了母亲悠悠的呼唤,外界的事物引她踏上漫漫征途。尽管离乡的小路弯弯曲曲,她总喜欢走;乡情似一首诗,寄托着一腔浓浓眷恋,忧郁的难以卒读,她总喜欢吟诵。
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脆弱起来,动辄流泪。一株小草,勾起她回到童年的田野;一片白云,牵出她记忆中的风筝;一阵微风,送来母亲讲不完的故事;一声吆喝,引出父亲扶犁赶牛的背影;一撮平凡的泥土,寄托了多少丰富浓厚的乡情……
她静静地想着,一切历历在目,头脑一片混沌:看不见荷锄晚归的父亲,在劳累之余,询问她的学习情况;深夜想念摇臂挥腕的母亲,只在梦中相见,听到童年未泯的歌声,已成为远离故乡遥远的回音;弟妹的嬉闹,伴着外出求学的征程,慢慢远遁。
洁云看着月光洒满大片大片的清辉,像极了父母爱恋的目光,心里无比温馨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