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芳去财务室领工资,顺便把在街上见到于书记的话说了,巧云问他来干吗,宋芳说不清楚,他向我打听罗绍文岳父在哪儿开的商场。巧云说他跟沈万江八杆子打不着,找他作甚,必定皮裤套棉裤里面有缘故。宋芳说不妨向罗绍文打听打听。巧云说我可没那个闲心,有工夫坐一会呢。
说来也巧。白巧云第二天上街恰遇绍文。她见就他一人,想起宋芳的话,好奇心驱使她上前打问。
绍文见白二妹主动搭讪,感到意外看她一眼,说:“二妹一向可好?”
巧云略带讽刺地说:“我吃得香睡得好心里坦坦荡荡,不像某些人说一套做一套,两面三刀,吃人饭不拉人屎。”
绍文听了,并不恼怒,他知道对不起她的姐姐,让妹妹给姐姐出出气也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低头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他的这种态度,她反倒没脾气了,不知下文该咋说了。只好转移了话题。
“我村于书记找你岳父啥意思?”
他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问:“他找他做什么,他俩也不认识啊?”
“难不成老于想买电器?”
他否决:“现在不是商品计划时代了,只要有钱,去哪儿都能买到,何必舍近求远,跑市里来买。”
“说得也是。”她频频点头。
带着这个问题,巧云回到飞沫啤酒厂,给洁云打去电话询问,洁云说老于想让姓沈的往咱村投资,他要绿化荒山。巧云说于书记描绘的蓝图够大的,没有几百万是实现不了的。没有诱人的条件,谁往穷山沟扔钱,你当沈老板是傻子?洁云在电话那头说:谁说不是。沈万江若是没一点头脑,他也不会成为大富翁。
姐妹俩说到这儿,停了片刻,洁云问:“你们厂子效益还好吧,一个月能领多少钱?巧云说领多少钱也是死工资。姐,我跟你说,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在城市发展已经没有多大空间了,你看到的已经有人干了,你没想到的,已经有人捉摸了,赶马后炮,步人家后尘,是挣不到大钱的,还是你立足在农村发展,以不变应万变,将鸡场建了起来,总的来说,那是一桩正儿八经的买卖,谁们家不吃鸡蛋,只要打出去,财源滚滚,何愁不富。几句话说得洁云激情澎湃,她想起汪胜汪老板买走她的鸡蛋允诺回去大力宣传,在他开的商场销售的话。一晃两个月过去,音信皆无,看来鸡蛋做成品牌打出去也很难。激情过后,她冷静地说你还是在厂子干吧,回家乡也不好发展,光靠种地,很难活得滋润。你还没见咱村的妇女们,成天劳作在地里,连件好衣服也穿不上,更甭说俏扮了。巧云说我回去也不当农民,想法设法搞副业,一旦走对路子了,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洁云说那你得想好了,别到时候赔了,还不如现在的状况呢。巧云说知道,我也不是傻子,不打无准备之仗。姐妹俩又唠叨了会别的,才挂了电话。
在饭桌上,巧云说起了她想回去发展的想法,小六子喝了口酒,说:“你快拉倒吧。你当办副业是那么好办的,要是好办,人们就不种地了,都去养活牲口了,就没有那么多穷人了。”
巧云说:“我记得你追我那时,还说要回去发展搞什么生产。”
小六子随遇而安地说:“我认为现在的生活方式挺好,工作稳定,月月有工资,想吃啥就买啥,活得很潇洒。”
巧云笑骂道:“你倒知足。”然后向往地说,“你看大姐办的鸡场就是红火,每天都有好几百的收入,在家门口就能挣钱。”
小六子说:“剔除成本,其实也剩不了几个,就弄个红火热闹。”
巧云说:“我们在啤酒厂打工,除了吃喝租房,倘若大手大脚,月月光,真成了名副其实的月光族。”
小六子知道在口才上辩不过伶牙俐齿的白巧云,又喝了口酒,说:“办厂子哪有那么容易的,多少年了,姐的鸡场才赢上利,当初要是没有罗利峰鼎力资助,光靠她,根本立不起来,早就招架不住了。”
巧云想起大姐办鸡场的艰难,几经周折,才有了现在的规模,无疑,若回去发展,不经过艰苦奋斗,幸福不会到手的,但她想听听三妹的意见,问一直不吱声低头吃饭的凤云:“你说说在市里上班好还是回去发展好。”
凤云将碗放下,说:“要是在家里好,我早就不出来了。”
巧云:“这么说,你不支持二姐回去发展?”
“当然。在家里我受不起才出来的。你当养活张嘴动物那么容易,一顿不喂都不行。”凤云想起在家遭的罪,心有余悸地说。
二比一,小六子获胜。巧云打消了回家乡发展的想法,又投入到工作中。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大雪纷飞的隆冬季节。
洁云盼望的汪胜汪老板始终没露面,想打电话询问,又一想,既然人家不主动联系,说明鸡蛋在市内没有打响,打电话就是自讨没趣。她想不明白,营养价值那么高的纯柴鸡下的蛋为啥没人买,问题出在哪儿,只有找出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进行改进。
一到冬天,母鸡进入休息期,不产蛋了,这个时节,是鸡场赔钱的时候,饲料照常喂,光有出处没有进项。若想让鸡在冬季产蛋,投入就大了,鸡棚得做保温,里面还得通上暖,即便产出的蛋比夏天多卖好几倍的价钱,也不见得赢利。白嘴鸭头一次办鸡场正是舍不得给鸡棚做保温大批鸡才在数九寒天冻死。第二次将鸡场办起来,吸取第一次的教训,投入很大的财力用保温板把鸡棚挡住,也许是想尽快收回成本,鸡棚内生上炉子,试图让鸡冬天也能产蛋,不料蛋没产出,倒出的炉灰差点将山上点燃,多亏护林员发现及时,一见北山起了烟雾,急忙举起灭火鞭好一个打,才将火源消灭在摇篮里。于书记毫不客气罚款三百元以儆效尤,从此他再也不敢在冬季做发财梦了。
洁云尊重自然规律,一立冬就将鸡棚做了保温,只求在寒冷的冬天鸡别冻死就行。这天她来养鸡场,把厚厚的草帘子盖在鸡棚上,往鸡舍里放进饲料,一切安顿妥后,准备下山。一声汽笛响,一会上来一人。她细一端详,原来是早也盼晚也盼的汪胜。只不过冬天他来的不是时候,尽管这样,洁云还是热情将他迎进办公区域。
汪胜看着简陋的办公室,问:“你就住在这里?”
她点头。
“真不容易。”
她不是听他感喟经营之不易,博得同情,脑中有一个问号:“咋夏天不来,冬天才来?”
他看出她的疑惑,说明没来的原因:“凡是吃了你的鸡蛋的人都说好吃,我回去没过半个月开车就来了,还想买些,不料在半路上出了车祸,把腿撞断了,养了上半年才好。”
人有旦夕之祸。她为他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
他接着说:“我把你的柴鸡蛋往货架上一摆,也就是半天时间,就被人们抢光了。送给市里商界响当当的人物沈万江,他一连说了三声好吃,并说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鸡蛋,催促我赶紧去买。”
洁云听了销售情况和人们对鸡蛋的评价,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
汪胜说:“现在有没有,我买三百箱。”
她一摇头:“你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夏天来买,要多少有多少。”
汪胜说:“我知道你现在没有,但我还愿意跑这一趟。”
她不解其意:“为啥?”
他掏出一份合同:“我想跟你签协议。明年一开春,鸡下上蛋了,谁也别卖,全部供应我。怎样?”
她高兴地一拊掌:“太好了。”然后拿起合同仔细看了一遍,见上面没有苛刻的霸王条款,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大名。
汪胜见她办事痛快,拿起笔一连在两张纸上也签下名字,二人对视一眼,均露出诚信的目光。
洁云领他到鸡棚参观,他见鸡们龟缩在鸡舍内发出哼哼叽叽的叫声,全然没有夏天的欢蹦乱跳,感慨地说:“这种鸡下出的蛋吃得才放心,说实在的,我没少去其他县区的鸡场转了,鸡主们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往饲料里添加激素,肉鸡两个月就出栏了,母鸡下出的蛋那叫难吃,还不如人造蛋好吃。长此以往吃这种鸡下出的蛋不得病才怪。”
洁云说:“黑心钱我不赚,只要买我的鸡蛋,就放心回家吃吧,保证吃不坏。”
“那就好。”汪胜信赖地说。
她热情相邀请:“汪老板,不嫌我家寒酸,请到我家吃了饭再走。”
汪胜说:“商场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回去处理,下次来一定去你家看看。”
她把她送下山,回到办公室,看着桌子上签的那份合同,拿起揣进兜里,怀着激动的心情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