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云脸色红润回到家,王冉见妻子没因寒冷脸色发白,而是红扑扑的,说:“你不冷吗?
她说:“我今天热火朝天的。”
“你做啥活了?”
“没干什么。”
他不解地看她。
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兴奋,拿出那份合同叫丈夫看。
小王看了一遍,激动地抱住她,夸赞:“你真行。这么一会就把合同签了,看来明年不愁鸡蛋卖不出去了。”
她说:“是啊。省得上门推销,这下省事多了。”
小王又将合同认真看了一遍,咂了咂嘴,说:“就是定价有点低了,如果鸡饲料贵,就怕要赔钱。”
她说:“一开春往山上一放,吃草籽和虫子,为了保证质量,鸡饲料能不喂就不喂,就能省下很大一笔开支。”
小王说:“想得是很好,鸡吃不饱咋办?”
她胸有成竹地说:“我自有良方。”
小王知道在农事上妻子奇思妙想很多,并且都很实用,刚要夸奖她句,就见她猫着腰小跑着出屋哇哇吐起来。他从脸盆架上抓条毛巾紧跟出来,待她吐完了,将毛巾递过去。她将嘴角的污渍擦了擦,稳了一会心神,才恢复正常。
小王忧心忡忡说:“你明年生小孩,拉扯孩子,啥也干不上了,我又上着班,家里一摊活儿,靠谁去。不如把小妹叫回来搭把手,总比靠给三不俊等人强吧。”
洁云说:“将凤云叫回来不是没想过,可她还小,就怕指不上。”
小王说:“十九岁还小?想当年你妈下世,千斤重担落在你的肩上,你才十八岁。”
洁云说:“我叫她回来,她肯定回来,可我不想叫她,想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好好享受一下青春的美好。”
小王说:“你要是这么考虑,我就不能说别的了。”
洁云眼前一亮,说:“你妈后年就退休了,让她明年请半年事假,帮我拉扯孩子,我就能腾出时间经营鸡场,干一些农活。”
小王爱怜地说:“这样好是好,可又苦了你了,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做活儿,我实在是不忍你受这么大的苦。”
洁云说:“要想把家过得兴旺,就得受累。”
他紧紧抓住妻子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只感到娶了个勤劳贤慧的好妻子,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幸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冬天的农活不多,乡里工作倒是不少,年底应付各项检查,总结一年来的工作,忙得王冉不亦乐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忙忙碌碌。一天晚上下班,一进家门,王母笑容满面迎出来,拍去儿子身上的尘土,嘘寒问暖。
“妈,你咋来了?”小王问。
王母:“洁云明年就生了,我寻思着做几套小被子小褥子小孩的衣服,这不,做好了,趁礼拜天就给送来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娘的把儿子拉扯大了,还要考虑隔代孙,小王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小王走进里屋,母亲将包袱打开,一件一件拿出来,让儿子看。他看了几件小衣服说:“咋颜色不一样?”母亲说:“不知生下来是孙子还是孙女,按男女衣服准备的。”小王听了,尤为感动。
王母说:“儿子,妈听你的,我已经跟单位领导打了招呼,决定不上了,专门给你们哄孩子,你和洁云就放手干吧。”
“妈,你提前不上,政治生命就结束了,这样,甘心吗?”小王有点痛心地说。
王母说:“我干了一辈子还是副科,倒是你,不到三十岁,就成了副科,以后前程远大,妈愿早点终止政治生命,成全你有更大的作为。”
都说世界上母爱是伟大的,由此可见一斑,感动的小王热泪横流,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工作上干出成绩,回报母亲寄予的厚爱。
洁云没上过班,体会不到婆婆说了那样一番话,会把丈夫感动的热泪盈眶,柔声细语地说:“饭早就做好了,吃饭吧。”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着香喷喷的大米饭,小王看着左边坐着母亲,右边坐着妻子,两个女人一个孕育了他的生命,一个孕育着他的下一代,他感谢她们,使他享有做男人的权利,他真想大声吟诵:啊,母亲,啊,妻子,你们何其伟大……饭堵住嘴巴,发不出声音,感觉有些不对,在饭桌上,少了兴旺的身影,难不成洁云怕影响母亲的食欲,打发弟弟蹲在灶火坑吃饭?又一想,不对,父母双双而来,当姐姐的都没让兄弟分桌而食,今天又怎么会?他问兴旺呢。洁云这才想起弟弟出去小半天了,至今未回。往常出去玩个把钟头就会回来,咋今天这么晚也不回来,一丝不祥的阴影笼罩在她心头。她立即不安起来。
吃了饭,洁云迫不急待就要出去找。黑灯瞎火的,小王怕她有个闪失,关乎肚里孩子的安危,随同她一起出了家门。外边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寒风冷冽,夹着沙子吹打在二人脸上,生疼生疼的。他俩边走边呼唤,走街串巷,始终没见兴旺的踪影。洁云小声念叨着:“这孩子,这么晚了,也不知回家吃饭。”他们将整个村子的街道转了个遍,仍不见兴旺,只好走出村街,去外边寻找。
露过白嘴鸭家门前,白嘴鸭站在门外吸烟,见二人急匆匆往村边走,问干啥去。洁云急问看到兴旺没,白嘴鸭说好像下午三点来钟,看见他拎着滑冰车去了羊旦河。洁云脚不点地,拉着王冉去了东边的河边。
来到河边用手电筒一照,发现河中央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仔细一看,那分明就是兴旺,只见他头朝下栽在冰面下,一动不动,洁云情知大事不好,慌忙就要下河去捞,小王及时拽住她,不让她下去。
洁云说:“敢情不是你兄弟。”说着,还要坚持下河。
小王说:“不是不让你下去救人,冰面没冻结实,人不但没救上来,连你也搭进去了。”
洁云急得哭了:“那该咋办?”
小王说:“赶紧找于书记,把村委会那只船拉来,把兴旺装进船里拉到岸边。”
洁云掏出手机给老于打电话,说明情况后,没过十五分钟,老于开着农用车来了。
三人把船卸下来,奋力推上冰面,来到出事地点,七手八脚将兴旺从冰窟窿拽出来,装到船上,就在三人松了一口气之时,冰面裂开一道口子,就听河水哗哗冲击着船舷。洁云后脑勺嗖嗖冒凉风,若不是王冉头脑冷静,她冒失地下到河里,后果不堪设想。
老于把兴旺拉到家门口,小王不容分说将小舅子背进屋里放到炕上,就见兴旺浑身上下被冰凌包裹着,犹如冰山上来客一样,一动不动,洁云第一时间把村医黄连贵请来,黄连贵掐了掐人中,掰开眼皮看了看,用手试了试鼻息,摇了摇头。
洁云着急地问:“能救过来吗?”
黄连贵说:“没救了。”
洁云浑身麻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大放悲歌:“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呀,让你这么早就死了呀!爸妈,我有负于你们的托付呀!……”她说了哭,哭了说。
小王轻轻地说:“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安排后事要紧。”
她抹了一把眼泪:“那就把宋位几叫来,看看咋发丧。”
宋位几得信后,吃了一惊,好在他是十里八村独一无二的阴阳先生,经他手发丧的死者每年不下二百个,有各种各样的死法,有抹脖子死的,有上吊死的,有吃了毒药死的,当然大部分还是正常死亡,像兴旺掉进河里淹死的还真不多。一年夏天二愣小的哥哥大愣小跳进河里洗澡,不料从上边下来一股洪水,眨眼工夫就将他冲得无影无踪,事后人们在淤泥里发现了他,他早已魂归天国。兴旺这是继大愣小之后在河里死的第二人。
白嘴鸭得知兴旺掉进冰窟窿死亡的消息后,不无感慨地对父母说:“二十年了,我哥终于抓着替身了,从此后他可以超度了,不知出生在穷家还是富家。”
白大爷不信迷信,深深为兴旺的死感到惋惜:“尽管兴旺脑障,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他死了,洁云不定咋着急呢。”
白大娘感恩于洁云给他们处理过冻死的鸡,将损失降到最低程度,为以后的东山再起奠定了基础,催促老头子:“买点烧纸烧烧,安慰安慰洁云。”
白大爷点头:“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