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利峰咬牙切齿：“好个白洁云，啥事她也要插手，连绍武的婚事也要管，士可忍，孰不可忍！”

张彪问：“用什么法子制裁那个小娘儿们？”

罗利峰像一头怒狮转了一圈，又软绵绵坐在老板椅上：“白洁云与我无任何瓜葛，我也没办法。”

张彪给他出主意想办法：“我听说绍文与白洁云定婚那时，你给她好多钱，要不是鸡场很难运转。不如把钱要回来，来个釜底抽薪，让他资金断链，鸡场开不下去。”

罗利峰连忙摇头：“退婚那时，我明确表示不向她要，现在又算旧账，不是罗某人行事风格，还是另想别的办法吧。”

张彪佩服罗利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做人法则，想了想，没有更好的办法惩治白洁云，说了会淡话，起身走了。

吃饭期间，罗利峰想起张彪的话，问低头往嘴里扒拉饭的二儿子：“听说你跟朱丽娜认识，是白洁云引见的，可有此事？”

绍武自从被父亲关了禁闭心里就不舒服，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听到有人陷害白洁云，将一碗大米饭摔在地上：“谁说的，我找他算账，我和朱丽娜是自由恋爱，根本就没有介绍人，要说跟白洁云有一点点关系，那是我俩去她家转了一圈，你也知道。”

罗利峰见泼在地上的饭粒白花花一片，有的沾到他的鞋上，强压怒火：“没有就没有，我只不过随便问问，你就生这么大的气。”

“白洁云是好人，不容许任何人往她头上扣屎盆子。”绍武义正词严地说。

刘红艳见父子俩剑拔弩张，说：“好了，好了，先吃饭。”起身打扫了地上的碎碗片和饭，又给二儿子盛了一碗。

绍武吃了饭回到卧室，想起有谁在父亲耳边鼓噪，以至父亲问起那话？他烦躁地在屋里兜起了圈子，百思不得其解。半个月没与朱丽娜相见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自从他被父亲下令关进棺材，手机就不在身边了，信息时代，没有了手机，就如战士丢了枪一样，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过起了混混噩噩的日子。

他焦躁地出了屋子，走在院里，耳听一阵丁丁当当声，顺着声音来到造棺作坊，见韦良原中午不休息，加班加点赶制一口小棺材。想起在父亲的授意下，他冲锋在前，第一个扑上前将他往棺材里塞，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绍武语带讥讽：“你表现积极，一定在我爸面前是红人吧。”

韦良原边干边说：“我加班加点，一方面给你家创收，一方面也是为了多挣几个钱养家。”

“没想到你还有私心，不只是考虑棺材铺的收益。”

韦良原抬眼看他一眼：“人活在世，谁不想过得好点。听我一声劝，你爸都是为你好，没有哪个老人陷害自己孩子的。”

韦良原为人实诚，说话实在，没想到他这句话彻底将二公子激动了，只见绍武怒目圆睁，对他大吼大叫：“算球不长算蛋不圆的家伙，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认为你在我爸面前是红人，我看你球也不是。再在我面前指手划脚，当心开了你。”

韦良原万没料到好心好意一声劝，惹得二公子雷霆大怒，棺材也不做了，满面羞渐走出棺材铺回家了。绍武犹不解恨，举起斧头照半拉子“工程”猛砍猛剁，不消一刻钟，几天做出的半个棺材倾刻间成了一堆烂木材。

娟子见丈夫不到下班时间就回来，又见他眼里含着一泡泪水，惊问怎么了。

他哽咽地说了个大概。

娟子埋怨道：“不会说话就少说句，出门在外，少说话多干活，才是硬道理。跟你说了多多带少，他家的事千万别掺和，你就是不听，看，受了委屈回来找老婆来了。可惜，我也不能给你出气，你还是自行消化了吧。”

韦良原说：“罗利峰那是啥人物，县长都不放在眼里，偏偏对我好，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总想给他出点力，结果……费力不讨好。”说完，泪流二行，哭出声来。

娟子：“跟他儿子道个歉，你还去上班吧。”

他想起上午刚给罗利峰道了歉，现在又找他儿子道歉，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干了没理的事，知道的人嘲笑他没刚骨，想了想，他坚定地摇头。

娟子怕他把“饭碗”丢了，一家人喝西北风，规劝：“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好样的，像你能屈不能伸，不怨没出息。我的眼也没瞎啊，咋就跟了你。”说着，呜呜咽咽哭起来。

女人的眼泪是炮弹。韦良原的毅志动摇了。他想，倘若不在罗利峰那儿干，费尽心机学会做棺材的手艺将失去了用武之地，纵观全县，没有几家做棺材的，乡下有几家代销的，都是从罗氏丧事服务中心购进的，走出本县到外县，也能找到做棺材的活儿，终不如在家门口就把钱挣了。

秀秀在外边玩累了，见父亲回来，一头扑进他的怀抱亲热起来。

“爸爸，给我做一只小船，我要放在水里玩。”

他抚摸着秀秀毛葺葺的小辫子，说：“等开春天气暖和了，爸给你做。”

“不嘛。我现在就要。”秀秀撒起娇来。

“好，好，爸爸现在就给你去做。”

秀秀照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一口将他心底的坚冰融化了：不出去打工，母女俩就没有饭吃，忍辱含垢，去吧，去吧。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妻女考虑。他爱抚地吻了一下秀秀的小脸，坚定不移出去了。

来到棺材铺，见做成的半成品棺椁已被人为破坏，他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含着眼泪重新锯木头剖木板丈量尺寸。正当他一边哭一边做的时候，罗利峰进来。

罗利峰见他眼含热泪，以为他是为早夭的孩童悲伤，劝道：“人的生命有长短，黄泉路上没老少。别为孩子的早逝哭泣，我认为孩子是有福气的，做双重棺椁盛殓，舒舒服服躺在里面多好呀。等我百年后，你用一棵大树给我做口树棺，让我安安心心躺在里面。”

“罗老板，你要用树棺埋葬，提前选好树，我来做。保证让您满意。”说完，他又止不住哭起来。

他见对方泪水涟涟，猜测地说：“就因为上午我说了过头的话，你接受不了？”

韦良原拼命摇头。

罗利峰猜不透所为何因了。他踱到一堆废料前，弯腰捡起一块木板，端详着雕刻精美的一条飞龙，赞叹着说：“做工这么细，你还嫌不过关，精益求精的精神值得所有员工向你学习。”

韦良原纵有满腹委屈，心里话再也不敢对老板讲了。

十天后丧主来取棺椁，见大棺材套小棺材，做工精巧，忍不住夸赞，一高兴，在先前谈成的价格的基础上，多付了百分之十的钱。罗利峰豪爽地将多收的钱悉数给了韦良原，并容许他回家休息两天。他拿到罗老板的赏赐，心里宽慰不少，对绍武的污辱，云淡风清了。

韦良原把钱交到娟子手上，女人感叹着说：“罗老板赏罚分明，你就在那儿好好干吧。”

他说：“我想明天回草木洼看姐姐去。”

娟子：“好长时间没有去了，我也去。”

第二天早晨韦良原去西关大市场买东西，在人流中碰到以前的女朋友桂香，起初他没有认出，直到他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这才注意起来。

“你是——”

“我是桂香，咱俩搞过对象。”

他仔细向她看去，以前的桂香和现在的桂香重叠在一起，最后融化成一个人。

“你比以前瘦，也比以前苗条了。”他定定看她几眼，作出描述。

桂香叹了口气：“你砸了银行锒铛入狱，我就成了一叶浮萍，到处流浪，女人要想生存，得靠男人啊，我急不择婿找了一个，没想到他是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还逼着我去卖淫，供他挥霍。我实在忍受不了奴役般的生活，离开了他。”

没想到桂香命运不济，也是苦命人。遥想当年，她爹提出要聘礼三万，为了满足她爹的要求，达到结婚的目的，他铤而走险，砸了银行，钱没弄到，坐了牢。

往事不堪回首，十多年过去了，二人意外重逢，唏嘘不已。当她得知他已有家室，明亮的双眸渐渐变得灰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