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去了，绍文纹丝不动，眼瞅着下午六点了，见他仍沉睡不醒，她心里焦躁不安。

与他独处一室，就是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也说不清道不明。一男一女，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住在一起，能没一点事发生？哄吃六顿饭的人去吧。

就在她苦思冥想，怎样脱身时，发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她只好走近，俯耳静听，这一听不要紧，却听来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呓语般地说：“洁云，原谅我吧，一不小心，上了沈毛豆的当，我不是人。”

这句话，反复说了三遍，每说一遍，他的眼角都是湿润的。联想到分手时，他的欲语还休，结合迟到的真相，她再也控制不住，悲愤地大喊：“你不向我说明原因，一味躲避，跟我打冷战，谁知你变没变心。恋爱十年，还不了解我是啥人么，只要跟我解释清楚，能不原谅你吗？你……你这个冤家，算把我害苦了。”说完，痛哭失声。

她又哭又说，把他震醒了，他翻身坐起来，怔怔看着她，要水喝。

洁云抹了把眼泪，将早已烧开的电热壶水倒在白瓷杯里，用嘴试了试温度，不烫了，才端给他。

他喝了杯水，头脑总算清醒了些，见她身体剧烈抽搐着，像刚哭过，结舌地说：“洁云……洁……云，你咋哭了，我真对不起你！”

她努力控制着悲伤的情绪不外露：“你没有做错什么，这是你的选择。”

他深深叹口气：“你是多么优秀，可我没能很好地把握住，不得不说我没有主见。”

“你很有主见，娶了大富翁的女儿，不愁吃不愁穿，满足了物质的需要。”

“可我精神上是贫穷的，午夜梦回，想想你，比比她，悔不当初。”

“她是大美女，比我长得好多了，领出去，谁人不夸，还说精神贫穷，你也太会说了吧。”

他两手撕扯着头发，有种不被人理解的痛苦：“我怎样表达，你才能相信？”

她淡淡地说：“你不用表达，我也相信。”

“相信什么？”

她想说刚才听到的秘密，话没出口，又生生吞咽下去。人成个，今非昨，所谓的秘密，成了过眼烟云，失去了时效性，责怪他当时没向她说明，现在已经没一点意义了。她沉吟着，没说，他也不便再问。时间就在两人的沉默中滑过去了。

她调整一下心态，问：“你爸告不告？”

他找到对话的方向感，将绍武的分析以他的口吻说了出来。

她惊喜地说：“你爸怕丢面子不告了？”

知父莫如子。他说：“不告是不告。我爸也饶不了你二妹。”

“……”

“让巧云登门向我爸道歉，这事也许就能下去了。”

将人家半个耳朵削去，说声对不起，就能放过，这也太便宜了。她心情大好。

他见她过于乐观，提醒：“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回去告诉你二妹精心准备一下，不要肓目登场。”

她点头。

第二天洁云坐早车回了家。她怕说实话引起小王的怀疑，撒了个慌，说与朱丽娜在她们家住了一夜。王冉信以为真，骑电驴子去上班了。

洁云说东说西，就不说关涉巧云的事，急得巧云团团转。

巧云鼓着腮帮子说：“大姐，昨天是我主张把你放出去的，要不是你没有这么快活。快说说，事情办得咋样？”

洁云有意跟她兜圈子，意在警示她以后遇事冷静，过过脑子，酿成大祸悔之晚矣。多亏绍文念及旧情，在父亲大人面前说了不少好话，若凭罗利峰争强好胜的性格，断然不会轻易放了她。

洁云故意严肃地说：“罗利峰早将你告上法庭，等传票一下来，你就去法院应辩吧。”

巧云慌忙失急地说：“你不是说罗利峰好面子，怕人笑话，不告了？”

“那是我的猜测，据罗绍文说，他爸气不过，定要跟你打官司。”

巧云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一个劲地说：“这可咋办，咋办呀？”

小六子见一向强势的媳妇慌了神，责怪道：“你不该太岁头上动了土，这下，麻烦大了。”

巧云窝着一肚子火气：“还不是给你出气，惹下的祸事。”

小六子说：“照他屁股上捅一刀，强似割下他半个耳朵。这跟毁容有啥区别。”

巧云大骂：“亏你说得出口。大男人受了气，还得老婆给你出气，臊不臊？你小时候调皮捣蛋都到哪儿去了，你哥往你脸上划拉，你惹不起，还躲不起，硬让他在你脸上留下记号，换成我，早一头撞南墙了。”

小六子被媳妇数落得抱头鼠窜。

洁云见妹夫灰溜溜走了，放声大笑。

巧云极为不悦：“我被罗利峰告上法庭，你不但不着急，还嘲笑我，得，咱们的姊妹关系到此为止，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从此，大路两边，各走一边。”

洁云强抑制住笑，恢复了常态：“二妹，你的事，我岂能袖手旁观，作视不管？我是逗你玩哩。”

巧云仍不依不饶：“事关你妹妹的前途命运，你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我可没心情听。”

洁云正色道：“据罗绍文向我透露，他爸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只要你登门向他谢罪即可。”

满以为巧云听到这一利好消息会激动得又蹦又跳，没想到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凭什么要低三下四向他认错，他指使张彪把小六子的脸划伤就不算了，定他主谋，一点也不冤枉。”

洁云说：“你就别得寸进尺了，罗利峰已经向你作出让步，我估摸着要是没有罗绍文给你洗刷罪名，罗利峰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他。”巧云争强好胜地说。

“感谢倒不必。罗绍文给我出主意说，让你学廉颇，负荆请罪。”

巧云粉脸变色：“亏他想得出，要是这样的话，让他爹告去吧。我宁可受到法律的制裁，也不受辱。”

洁云见一时说服不了她，向凤云、宋芳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她低一低高贵的头。

凤云：“听人劝，吃饱饭。罗绍文跟大姐有那样一层关系，断不会害你，都是为你考虑。罗利峰那是何等人物，在商界跺一跺脚，光也县地面都要颤三颤。你是斗不过人家的，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得放低身段，委屈求全。”

宋芳：“穷不与富斗，弱不与强争。退一步天阔天空，往前迈一步，万丈深渊。是凶是吉，你比我拿捏得到位。”

巧云比在座的谁都聪明，也会看风使舵，这些年来，闯荡社会，积累不少经验。说一千道一万，她还是抹不下脸，这就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的道理。既然大家主张向罗利峰赔礼道歉，不如顺坡下驴，了却事情发生以来一颗不安的心。

接下来，她认真揣摩《将相和》这出戏人物心理活动，表现形式。特别是廉颇身背一根荆杖，走向相府，向蔺相如请罪时的神态，在这一点上要是演活了，罗利峰一高兴，大手一挥，没准还能领赏钱。

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一位伟人说过，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明白了事理，她就对这出古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仅对廉颇的唱词背得滚瓜烂熟，对蔺相如的唱段也能哼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