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良原不是移情别恋，把不住马鞍桥的人。上次在街上偶遇桂香，得知她与前夫离婚，带着儿子独自生活很是同情。棺材铺里做花圈的，粘纸人纸马的都是女工，他回去跟罗利峰一说，罗老板痛快地说来吧，多一个少一个都行。他眯着眼问哪里的，韦良原不敢隐瞒，实话实说：上梁的。

就这样，桂香来棺材铺上班了，解决了基本生活问题。

巧云躺了三天才起炕，一天她精神大好，去老爷子的老院子转了又转，老爷子去世后，偌大的院子空闲下来，看着房子东倒西歪，任凭风吹雨打，心中已有了主意。

张老大见不轻易登门的白二妹进来，先是一惊，马上恢复了神态，从炕上下来，说：“咋今天有空来我们家串门了？”

巧云嘻嘻一笑：“你不是我大哥吗，去别人家，你还不愿意呢。”

六弟媳的一张巧嘴将老大逗乐了，欢快地让座，沏茶。

她端着茶杯，品着茶，东瞅西看，见屋内收拾得干净利索，别有用意地说：“比老房子强多了。”

张老大也不傻，他听出一些端倪，说：“住人的房子当然比不住人的房子干净多了。”

她见大哥不说破，只好先入为主地说：“我手里有几个闲钱，想养牛，占用一下旧院。”

老大吃惊看她一看，心想，二月二过去了，学校都开学了，怪不得不去上班，敢情打起了养牛的生意。他想了一下说：“不是一个人的房产，你跟其他哥儿们商量去，我这儿好说。”

巧云笑了，给他戴起了高帽：“你排行老大，水大漫不过桥，你首先同意，我才能与四个哥哥协商。”

张老大喜眉笑眼将巧云送出了屋。

巧云刚走不久，老婆就回来了，她问白巧云来咱家干吗？丈夫料想瞒哄不住，道出。

不料，张大嫂把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对夫君吼叫：“在这个家里，你当家还是我当家？”

他讪讪地说：“当然是你。”

她气不过：“没经过我同意，咋你就答应了。”

“谁说我答应了，临走之际，我跟她说，有一家不同意，也休想占用。”

妻子这才把气消了一半。继而她说：“啤酒厂会计，钻在屋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何苦回来饲料张嘴动物，一顿不喂都不行。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谁知她是咋想的？”他配合着说了一句。

她眼睛一亮：“她还要跟你商量，你跟她说咱入干股，挣了呢，按六分之一分成，赔了，咱一分不贴。”

妻子在村里是有名的铁算盘，把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将别人算计得八米二糠，唯恐自己吃亏。

张老大在心里说可能吗，别做梦了。他忖思，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且看巧云怎么说。除去巧云，五个弟媳，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拭目以待，看看这出戏如何唱下去。

二月二龙抬头，万物复苏，百虫开始蠕动，勤快的庄稼汉往地里送粪，买化肥购籽种，忙活起来。

张老大看上去不慌不忙，也难怪他悠闲自在，儿子的责任田包给了别人，名下只有他和老妻的，总共不到六亩，别人忙完了，他再忙也不迟。他蹲在家门口一块大青石上，看着人们来去匆匆，一身轻松。

二弟赶着一车粪过来，他赶忙把他叫住，走到他面前，说：“巧云找你商量没有？”

张老二：“商量了，我不在家，媳妇接待的她。”

“怎样？”

张老二叹了一口气：“还能怎样？我是童养媳带钥匙，当家不作，老婆说了算。”

张老大叹了一口气，弟兄六人，就属张彪不拿媳妇当回事，独裁统治，其他五人，没有掌握一天权，完全听命于媳妇，类似于明朝皇帝，朱元璋、朱棣是狼，其他的都是羊，可悲可叹。

不用问，老二老三老四都是一个态度，目前就不知张彪是啥看法，弟兄二人无言站了一会，老大决定晚上找找张彪，试探一下。

今天晚饭吃得比较早，老大把碗一推，穿鞋下地，妻子知道他要去推排九，也没阻拦，任由他去。

春打六九头。小南风还挺冲，街上稀有行人，张老大在街上转了一圈，去了五弟家。

张彪出车刚回来，正在洗脸洗手，见大哥不请自来，热情将他迎进屋。

相对于其他四人，五弟生活水平还是蛮高的，开出租车咋也比锄大地来钱容易些，再说韦良颖也不闲着，将责任田打理得很像那么回事，打出的粮食比别人多些。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张五哥的经济比较宽松。

张彪见老大口水流出一尺长，知道他对鸡大腿蠢蠢欲动，请他上桌，大哥并不推迟，上炕盘腿与弟弟觥筹交错起来。

老大不胜酒力，喝了三杯，老脸就泛红了，只见他把杯子一撂，拿起碟子上的鸡大腿啃起来。啃完，扔给地下的一只黑猫，韦良颖见啃得干净，不满地看大伯子一眼。

他没有注意到女主人的不悦，用袄袖擦了擦油乎乎的嘴头子，说：“巧云跟你说了没有，她要占祖院？”

张彪点头。

他更紧地递上一句：“你是啥意思？”

“这是好事啊，发展饲养业，发家致富，我们应当支持他。”

老大没想到五弟毫无怨言，全力支持，拿眼直瞟韦良颖，希望她说说自己的意见。

韦良颖清了清嗓了，说：“按道理全力支持，可她要把爹的遗产无偿占用，有点说不过去吧。爹也不光只有小六子一个儿。”

张老大手指轻敲桌面，沉吟不语。

张彪放下脸，说：“男人的事，你有啥相干，上一边凉快去。”

韦良颖在大哥面前转不脸，针锋相对：“我是你老婆，除非办了离婚手续，就没我相干了。”

张彪一拍桌子：“你他妈别拿离婚吓唬我，我不怕。”

韦良颖气鼓鼓地说：“宋芳回来才几天，你像丢了魂一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我给你腾地方，你跟她结婚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彪暴跳如雷，想不到妻子在大哥面前公然跟他顶板，恼恨地说：“韦良原不需要我养活了，你不倚仗我了，我可告诉你，韦良原去棺材铺上班，是我介绍的，我不说话，罗利峰认得他是黑狗球。”

这句话结结实实打在韦良颖的脸上，她半天才说：“就事论事，你不要扯那些没用的，白巧云霸占老爷生前财产，我作为儿媳妇不该过问吗？”

张彪吐了一口痰，恰好吐在鞋面上，只听他说：“问是应该问，但你不该管。”

韦良颖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我又要问又要管，你能把我怎么样？”

五哥见妻子耍起了赖皮，抬起手想都没想，甩去一耳光。

韦良颖两手一拨拉，桌子上的菜倾刻间在地上开起会，大黑猫一看喜不自胜，心想，你们嫌赖不吃，我吃。猛扑过来，叨起鸡脖子就吃，张彪气急败坏，拿起鞋就打，不料，手上沾了他刚才吐的一口痰，自感悔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朝韦良颖扔去。

韦良颖不傻，侧身躲过，撒丫子就跑。

张老大见五弟的权威江河日下，哂笑着下地穿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