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来顺一摸脸,血淋淋的,确信是被群鼠抓破了,从炕上爬起来,望向窗外,一轮残月斜挂中天,发出清冷的白月光。想起梦中的情境,脊梁沟子嗖嗖冒冷风。
墙上挂着一面破镜子,他极力照了照,这哪是鲜血,分明是老鼠的尿,自感悔气地想,淋了老鼠尿,据说会很不顺,又一想,只要能得到张氏夫妇许诺的钱财,不顺就不顺吧。
后半夜更加寒冷,冻得他浑身打哆嗦,有了前半夜的教训,他不敢运动了,深怕运动频繁,累得睡过去浑然不知。他呆呆坐着,连眼也不眨一下,这样更增加了寒意。他打了个喷嚏,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不一会,鼻涕眼泪齐流,头“嗡嗡”直响,诲气地想,来这鬼宅,连个鬼影也没见,张老大夫妇让他来做什么?
正当他以为这一夜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怪异的叫声,他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见从靠墙的一口白茬棺材里钻出一个披头散发、两眼发出绿光的怪物,手上的指甲有三寸长,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发出明晃晃的光。怪物呲着大板牙,朝他一步步走来。
慌得赵来顺说话打壳:“你……你是谁,不要伤害我!”
那个怪物阴森地笑了笑,说:“我是张老爷子,你认不出来了?”
赵来顺说:“你和生前不一样,我当然认不出来了。为啥你成了这般模样?”
自称张老爷子的人说:“人死了都会变得面目可憎。你不要怕,我不会害你。我想借你的口,给老大传传话,作为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样子,别只顾考虑自己合适不合适,忽略别人的感受。白巧云干得是正事,老大哥应当大力支持,她发达了,还能忘了他么,别动不动眼红人家,扼制人家发展,哥六个穷哈哈的,有啥意思,连一代伟人都说要使一部分富起来,先富帮后富。咋他就心胸那么小呢?”
赵来顺说:“我一定把你的意思传达到,让老大进行深刻反思,照你的意思来。”
怪物一抱拳:“那就有劳贤弟了。”
赵来顺:“不客气。”
怪物迭迭撞撞钻进了棺材,赵来顺长舒了一口气。他弄不明白,这口棺材是为谁准备的,从张老大挨个数,岁数都不太大,不到准备后事的时段,早早将一口棺材放进屋里,徒增阴森可怖的气氛。
他怀着好奇心,一步步往棺材这边挪移,想看看张老爷子躺进棺材是什么样子。趴着棺帮往里看去,还没看分明,一团火焰从棺材里喷出,将赵来顺的胡子眉毛燎着了,他两手胡乱扑打,就听从棺材发出沉闷的声音:“不该就别看,当你掐死你。”
赵来顺声音发颤地说:“我再也不看了,打死我也不看了。”
从棺材里发出得意的笑声。
这一夜把赵来顺折腾得死去活来,至凌晨四点之际,张老大夫妇走进屋子,赵来顺仰躺炕上,如死猪般沉沉睡去。
“老赵,醒醒,不让你睡,咋睡去了?”张老大推了推赵来顺。
赵来顺被棺材里的怪物吓破了胆儿,以为怪物又来捉弄他,惊叫一声,从睡梦中醒来:“求张大哥别来骚扰我,清明节快到了,我多给你烧纸,让你钱多得花不了。”
张老大“啪”照老赵打了一掴,笑骂道:“你他妈睁眼说鬼话,不看看我是谁。哎,我比你小得多,咋你叫我张大哥?”
赵来顺定睛一看,见是张老大夫妇站在面前,有了倾述对象:“我刚才看着你爹了。”
“尽他妈胡说。再胡说,老子揍死你!”张老大把拳头高高举起。
张妻见赵来顺思维正常,不像胡说的样子,将丈夫的胳膊放下,温和细语地问:“你是在哪里见着我家老爷子的?”
“棺材里。”
张老大更加不信,那是一口空棺材,怎么会装他爹的尸体,再说他爹的尸身早已下葬到坟茔里,怎么会在老宅出现?想到这儿,他恶狠狠地说:“从实招来,有一句谎话,一分钱不给,乱棒将你打出去。”
赵老头大叫:“我千真万确看见你爹了。他从棺材钻出来,向我说了一通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话?”
赵老头如实把“张老爷子”的话转述出来。
张老大夫妇听了,好久不说话。
突然,张老大对着棺材便拜,口称:“老爹在上,孩儿做错了,谨尊爹爹教诲,一定按照您老人家希望的那样去做。我们哥儿六个抱团取暖,再也不搞分裂了。从我做起,以后就看我的行动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说到做到,以观后效。说了不算,我可不饶。”
张老大发下毒誓:“说了不算,天打五雷轰。”
张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吾去也。”
从棺材里冒出一股黑气,冲出屋外。
张老大和妻子双膝跪地,恭送老爹去往冥界。
黑烟消失殆尽,夫妻俩才敢站起来,询问一夜来都发生了哪些离奇之事。除了张老爷子显灵,就是出现了白毛鼠往脸上尿尿的事。老赵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向主家陈述一遍。听得张老大夫妇直咋舌。
赵来顺说:“弄了半天,一群小白老鼠管白洁云捉住的那只叫姥姥,它们说不放了他们的姥姥,让张家不得安宁。”
张妻说:“是白洁云扣押不放,咋能怪罪到张家头上?”
“从张家老宅捉走的,当然跟你们有关系了。”老赵灵机一动,说。
大嫂还想说,丈夫一摆手:“人哪能跟神计较,它们咋说,咱们咋做。儿子孙子都在外边混,我担心……”
她点头同意:“顺遂买平安,一切依白毛鼠所言。”
洁云家的一只花鸰公鸡打起了鸣,之后群鸡响应,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张老大明白此时不带赵来顺走出老宅,待人们起来挑水,就会被发现,夫妇俩一左一右挟持着老赵离开了旧院,把他送回了家。
赵来顺见他们要走,抱怨:“我这一夜呆得可是不消停,前半夜受白毛鼠的侵犯,脸上的尿臊味到现在还没褪去,后半夜你爹的阴魂又把我吓得不轻,差点心脏病犯了。”
听锣听音。张老大问:“你想要多少钱?”
“咋说也得三头五百吧。”
夫妇俩一撇嘴,老大说:“呆这一夜,又没出力又没出工,要说担惊受怕,那是不可避免的,也不少给你,按小工一天七十给你,可以了吧。”
赵来顺猛烈地咳嗽起来,鼻涕甩到二人脸上,可怜巴巴说:“我也不要三五百,给我二百就行。我都冻感冒了,拿钱抓点药。”
张老大黑着一张脸,说:“冻感冒,说明你身体不济,我在冷屋里呆一夜,啥事没有。”
张妻红脸热脖说:“这么说你要死在那里,我们还得掏丧葬费发丧你?”
一句话堵得老实巴交的赵来顺说不出一句话。
杜大婶有心帮老赵讨回公道,怎奈当初没谈妥价钱,现在张口向人家索要二百,的确没根没据,见张老大掏出七十块钱扔在炕上扬长而去,又见老搭档泪花闪闪,干着急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