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一夜之间死了十三个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第二天早晨便传到草木洼。

王冉去井台担水，听到人们议论着上梁发生的神秘离奇的事件，凭着他多年的工作实践和掌握的知识信息判断，并不是村民口中说的恶鬼所为，很可能比恶鬼更为可怕的传染病。当断定这是一起传染病导致的十几个人一夜暴毙，他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他挑水回家，再也无力挑第二回了。洁云见他软软把扁担放下，看着缸里的水少得可怜，关爱地问咋的了，于是他说出村民的传言。

她一惊：“怎么一下子死那么多人？”

他深思着说：“一定是传染病，否则没有这么严重。”

她建议：“我们去上梁看看，果真是传染病，叮嘱人们千万要注意。”

他点头。见她跟着要去，说：“你身怀有孕，果真传染上，对胎儿也不利。”

她说：“不去看看不放心。”

他只好找出两只口罩，一人戴一个，相随走出家门，往上梁村而去。

他俩爬上梁头，居高临下看去，远远见打谷场上摆列着十余具棺材，有的人身穿孝衣，有的人没穿，他们都是同一种表情，哀痛不已。下了梁，还想靠近些看个究竟，一道警戒线拦住了去路，村书记兼村长老洪走了过来，摆手让他俩离远点。

上梁与草木洼仅隔一座梁，老洪和洁云还是比较熟的，她向他打听怎么回事。

老洪长叹一声：“我也不清楚咋就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半个月前，赵小二去山洞里逮了七八只蝙蝠，拿回家油炸吃了，先是赵小二和他老娘感觉不适，头疼眼花嚷着肚子疼，去卫生院看了，医生也没瞅出啥病，回来第三天母子一命呜呼。出殡才几天工夫，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王冉意识到人们的死因跟蝙蝠有密切关系，沉着声问：“离世的人，老人多还是年轻人多？”

“当然是老人多。十三个人中，老人占了九个。”老洪如是说。

王冉感叹着说：“老人身体弱，一旦感染上，就把其他病勾引起来了，数种病一起向脏器发难，很容易就被击倒，加上治疗不及时，不死才怪。”

老洪似有所悟：“你是说吃蝙蝠吃出来的？”

王冉点头：“赵小二和他母亲吃了蝙蝠后，将病毒传染给跟他们接触过的人，接触过的人又把病毒传给其他人，造成连锁反应。一传一大片。”说到这儿，他问，“其他人有没有不良反应？”

老洪说：“多了去了。大多数村民都反映身体不适。只不过有的人轻，有的人重罢了。”

王冉说：“从今天开始，千万不要叫你们村人跟外界接触了，我看得封村了。”

老洪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在意地说：“封村，没有那个必要吧？”

王冉急眼了，向他吼叫：“防止疫情向外扩散，很有必要。”

老洪嘟囔：“跟我凶有什么用，跟卫生线上的人吼叫算你有本事。”

王冉正待要说，警车开路，标有应急救援的车辆呼啸而来。警车停下，从车上跳下三个穿制服的人，领头的大叫，谁是这儿的书记？老洪忙不迭地说我就是。此时县卫生局的专车也已停下，从车上下来五个身穿防护服、头戴面罩的人，他们将老洪团团围住，吓得他面如土色，早已没有与王冉对话的霸气。

“你们找我是……是啥事？”老洪一着急说话就卡壳。

为首的警察看了看一字排开的棺材，又看了看面带悲伤的众人，本能地捂了捂口鼻：“前边带路，去村委会说话。”说完，把老洪带上了车，救援车随即起动，跟在警车后边，去了村里的办公场所。

通过询问老洪，在场的人基本摸清了突发事件的来龙去脉，带队的卫生队长对老洪说：“迅速排查你村人员与外界人员的接触情况，做到不漏一户不漏一人。现在马上行动。”

老洪苦着一张冬瓜脸正要出去找其他支委一块行动，一摸脑门，像想起什么，说：“你们没来之前，临村有两个人来我村，其中一人还是乡干部哩。”

卫生队长说：“人呢？”

“刚才还在，我出去找找。”

卫生队长说：“告诉他们一声，回家后足不出户，哪儿也别去。居家隔离。”

老洪答应着，匆匆而去。

老洪顺着通往草木洼的山道追上了洁云、王冉，向他们说明来意，王冉一吐舌头：“这下连班也上不成了。”

洁云比他更急：“不叫出门，鸡场的鸡谁去照料？”

老洪微微一笑：“活该！谁让你俩来我村找乐子。”

气得王冉真想抬脚踢眼前这个不明事理的家伙。

老洪见王副乡长似乎要发怒，夹着尾巴比兔子跑得还快。

蔡书记端坐乡小会议室一把交椅上，看了看其他班子成员到齐了，磨叽道：“往常就属王冉来得早，今天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到。”掏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电话铃声先他一步打过来。

只听对方说：“蔡书记，让你久等了，今天的民主生活会参加不上了。”

蔡书记一怔：“为啥？”

王冉：“上梁发生一起传染病，一夜死了十三个人，你知道不？”

蔡书记一惊：“不知道哇！老洪没跟我说。”

王冉在电话里才简单扼要向一把手汇报了事情的起因和现状。蔡书记拍着桌子说：“老洪误我，事后绝不轻饶！”然后他大手一挥，“你们都跟着我去上梁。”号令刚一发出，他又对副书记小霍说，“你留下坐镇，看看县里有什么指示，及时向我传达。”霍副书记点头。

主管卫生线的李县长听着从上梁传来的消息，在办公室里再也坐不住了，带着卫生局长赶在蔡书记到达前先期驾到，李县长看见蔡书记步他后尘，大加指责：“你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向我通报。若不是牛县长向我透露，兴许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蔡书记诚恐诚惶地说：“村书记老洪压根就没跟我提起过，还是副乡长王冉告诉我的。”

李县长说：“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关键是不要把事态扩大化。”

“怎么做？”蔡书记请示道。

李县长布置：“发动全乡干部守住各个路口，不让任何人出进，认真排查，发现感冒发烧者，立即送往卫生院住院观察。”

蔡书记立即掏出手机给留守乡里的霍副书记打电话，让他马上召集乡干部开会布署，半个小时后，已有多名乡干部站在通往上梁与外界的各路口严阵以待，就是插翅也难飞越。老百姓更是吓得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原先围在打谷场操办死者后事的亲属们被工作人员劝返回家，一时间十几口棺材停在场地无人祭奠，倍感凄凉。

王冉被困在家，几次请缨出战，都被蔡书记拒绝，不是蔡书记不想用他，而是他去过上梁，怕带上病毒，传染给乡干部。他在家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窜来窜去，焦躁不安。

洁云比他还急，鸡是张嘴动物，一顿不吃，营养就上不去，天气转暖，就要下蛋了，只有吃饱喝足，才能产下鸡蛋。

小王见她坐立不安，给她出主意让三不俊等人代为照料。

洁云说：“春播开始呀，他们种地，就怕顾不上。”

小王：“就他们那几亩地，三天就种完了，抽空照料一下鸡场，还是有时间的。”

洁云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