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云听三不俊、小傻子说起张彪自掏腰包打发领取鸡蛋的人,见二人笑得抬不起头,她没乐,陷入深思之中。过了一会,她才说:“他变了。”
三不俊敏感地问:“他变成什么人了?”
她没回答,而是问:“你说呢?”
三不俊脑海里过电影似的,回忆一下一段时间以来张彪的表现,颔了颔首。
一天洁云在街上碰到张彪,见他手里拎只野鸡,说:“野生动物受国家保护,你怎么可以随便捕捉野鸡?要想吃鸡肉,去我鸡场捉几只淘汰鸡,解解馋。”
张彪说:“去年干旱,今年的野鸡特别多,我担心庄稼的幼苗被野鸡们吃了,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洁云劝告:“上梁人们就是吃了野生动物的肉,惹下那么大的祸事,你应当吸引教训了。”
张彪说:“他们吃了不该吃的蝙蝠,当然招来报复了。野鸡,自从有人类以来,不知吃了多少年了,没听说吃出祸端。”他见她挺着大肚子,将野鸡递过来,“拿着,正好补补身子。”
她不接。他说:“放心吧,是套子套住的,不是吃了带有农药的粮食药死的。”
她见他真心相赠,有一些感动:“你好不容易套住,还是你自己享用吧。那天往上梁拉鸡蛋,让你自掏腰包付了十斤鸡蛋的钱,真不好意思。”
他大大咧咧说:“也是我把关不严,不知让谁钻了空子。两袋鸡蛋才几个钱,还值当说说。倒是你,无私发给每户五斤,这要少收入多少钱?!”
她不在意地笑笑:“外国遇到天灾人祸,国家领导人还要出手相帮,甭说临村了,更有义务资助帮他们渡过难关。”
他有些不解:“五斤鸡蛋人们还要多领,可见上梁人的素质有多低。”
她不同意他的观点:“不是低不低的问题,而是有比咱们生活困难得多的人。假如物质充足,谁会把五斤鸡蛋放在眼里。”
他频频点头:“还是你看问题看得准,分析得有道理。”说完要走,眼一瞥,见有两个年轻人朝这边走来,定睛一看,见是绍武和朱丽娜。
朱丽娜没理会张彪,对洁云说:“你可真行,上了光也县的新闻了,人们茶余饭后都夸你的义举。”
洁云不好意思地说:“些许举动,不足挂齿,打心眼里不想接受电视台的采访,怎奈记者追着不放,只好讲了讲内心的想法。”
朱丽娜伸出大拇指向老同学点了个赞。
洁云见她和绍武满面春风,想问问进展情况,见张彪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俩,只好把要问的话咽回肚里,领着他们回了家。
回了家,洁云见绍武饶有兴趣站在院内看兔窝内刚出生不久的小兔子,问朱丽娜搞得怎么样了。朱丽娜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向她介绍最近罗利峰对她的态度变化。
洁云说:“你可真行,生生把他感化了。”
“感化说不上,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不强烈反对了。”
洁云说:“一步步来吧。伸手抓个热馒头那是不可能的。”
朱丽娜张嘴要说,见绍武走进来,关闭了话匣子。
绍武说:“小白兔蹦蹦跳跳真可爱。送给我一对吧。”
“那还不行。走的时候,捉一双就是了。”
绍武像小孩似的,高兴地手舞足蹈。
洁云从他的神态里,仿佛看到当年绍文的影子。
绍文生在县城长在县城,对农村物事特别感兴趣,见喜鹊把窝巢搭在树上爬上树去看。正值盛夏,他攀到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挪移到喜鹊用干树枝垒就的窝旁,往里张望,差点没把他吓死,就见碗口粗的白花蛇张着大嘴正往嘴里吞鸟蛋,他两腿一软,从三米高的树上跌下来,多亏洁云眼疾手快,赶忙上前伸开双臂将他抱住,巨大的冲击力把她掼倒,他还是借一下力,摔得没有那么重。
他揉着摔疼的屁股,举头向树上看去,不平则鸣地说:“物竞天择,真是不假。喜鹊孵后代的蛋,就这样被贪嘴的蛇吃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世上不平等的现象多的是,你当仅此一件?”
聪明的绍文能从恋人说话的口气里嗅出她要表达的意思——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决定了什么人还找什么人。倘若白家家庭优渥,罗利峰早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之所以拖而不确定他们的关系,他嫌她家赤贫。什么时代了,讲那一套门当户对还有意义么?她问苍茫大地,回答她的只有冷冽的寒风刮得树枝左右摇摆发出的声音。
她千百次分析他俩没成的原因,罗父从中阻挠是主要原因,不妨换个角度思考,假如绍文如他弟弟,刚毅不弯,永往直前,当家长的罗利峰也奈何不了他。她从朱丽娜的眼睛里,窥出胜利在望的曙光。为好友高兴的同时,她猛然想起绍文向她说过的话:他已失身于沈毛豆,不值得她去爱。如果此话说在他俩分手前,她是否不计较,排除万难爱他如初?人成各,今非昨,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即使原谅他千遍万遍,他们也不可能走在一起了。想到此,她不由深深一叹。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绍武和丽娜都属于乐天派,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就没有忧愁二字。
朱丽娜见洁云发愣发呆,立即猜到她在想什么,快言快语道:“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么?”
洁云本能一怔:“想什么?”
“你一定在给肚里的孩子起名字。”
洁云见她剑走偏锋,将错就错,微微一笑:“你说叫什么好?”
朱丽娜说:“他爹叫王冉,按理说儿子不能取两个字的名字,不过,闺女除外。这样吧,要是闺女,就叫王白,儿子呢,就叫王白柳。”
绍武从哥哥那里得知,朱丽娜在念书期间,学习成绩倒数,常常受到老师的批评,学习差的原因是她上课不集中精力听老师讲课,而是交头接耳,惹得老师大发雷霆,赶到门外罚站,一站就是四十五分钟,老师的课授完了,她也刑满释放了,获得十分钟的自由时间。她这个人不吸引教训,几乎每天罚站,她也习以为常了,倘若一天不站一节课,浑身就不舒服。虽然高中毕业,肚里的墨水少得可怜,这样的人起得名字,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无讥讽地说:“就你那点水平,起的名字好比清水煮白菜,没滋没味,白姐比你学问大得多,还是让她来起吧。”
朱丽娜不恼,深知她那点底垫,笑笑,说:“我只是建议,孩子的名字只能由父母来起。洁云,你给孩子起好名字了吗?”
洁云笑了一下,说:“不知是男是女,咋起,等孩子出生再说吧。”
绍武见正面墙上挂着一张白洁云与丈夫王冉巨幅结婚照,看着二人相依相偎、亲密无间,他就想起了哥哥,假如哥哥坚持原则,与父亲抗争到底,依偎在白洁云身边的就不是姓王的小子了,而是亲爱的哥哥。自由恋爱缔结的婚姻一定美满辛福。
洁云见绍武对结婚照感慨万千,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甩了甩头,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猪肉,和面剁馅,准备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