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父王母一个头朝东一个脚朝西,不住声地唉声叹气。
王母说:“看得白洁云文文静静,不多言不多语,没想到做出的事更歹毒,直接给老王家换了血统。”
王父恨意难消地说:“王家三世单传,传到王冉这儿,却不是王家的血脉,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仅仅是气人,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他听了老伴的话,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离婚吧。不能让儿子背黑锅,养着别人家的孩子。”
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之后,是长久的沉寂。
忽然,门被人顶开,只见儿子喜极而泣一头撞进来,声音抑扬顿挫,比阎维文唱的《小白杨》还动听:“爸、妈,孩子是我的,黄连贵给我们做了亲子鉴定。千真万确。”
王冉没头没脑的话,使得二人一愣,异口同声:“黄连贵是谁?”
“村医,草木洼的个体医生。”
王父显然不信:“一个乡村医生,哪能做得了亲子鉴定,恐怕县医院也做不了吧。”
小王急得抓耳挠腮,那时还没有日后的智能手机,还不能拍照拍视频,否则他早将看到的奇异现象拿给父母看了。
由于没有物证,父母根本不相信儿子说的是实情,他俩一致认为,那是儿子想与白洁云过下去找的借口。
母亲无限悲愤地说:“儿啊,孩子不是你的,你跟白洁云过下去有啥意思。听妈一句话,趁早离了吧。再找一个,肯定比姓白的强。”
小王不相信此话是从母亲口中说出来的:“妈,你说啥呢?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与洁云情投意和,你怎能撺掇我们离婚呢。”
父亲再也忍不住了,发话了:“孩子都不是你的,她什么事做不出来。快刀斩乱麻,跟她一刀两断,免得以后后悔。”
王冉一旦认定孩子是自己的,头脑特别清醒,意志特别坚定,他知道父母都是老知识分子,将人伦道德看得比生命都珍贵,三言两语是劝不转他们的,从长计议说:“不妨亲近一下孩子,或许从他身上能感受到亲情。”
母亲:“我一眼也不想看他。”
父亲:“我恨不得掐死他。”
小王苦笑道:“弑杀亲孙子,这个罪名可就大了。”
父亲索性不理他,将身子背转过去,母亲也将头扭向了墙。
小王满心欢喜回来给二老报喜,岂料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索然无味退出房间,打车回到草木洼。
滴血认亲后,二人关系融洽了,小王看孩子顺眼了,张罗着给孩子洗屎尿布。
一天王冉煮了一锅小米稀粥伺候着洁云吃完,洁云见他要去上班,迟迟疑疑地说:“能不能不去上,在家陪陪我。你一走,我呆得好没意思。”
小王温柔地看着妻子,说:“我跟乡长说我妈伺候月子,乡长就没批我的假。”
洁云不解:“你妈明明没来,你偏要说来,是什么意思?”
小王讳莫如深地说:“这不是往脸上贴金嘛。”
洁云绷着脸说:“要是这么说,必须让你妈来了。你不叫,我去叫,我就不信,亲孙子降生,她一眼也不看。”
小王见妻子下地穿鞋,慌忙将她拦住:“你还没出月子,千万别感染风寒。还是我去请吧。”
洁云见他要出去,叫他打电话。小王深知就是亲自去请,不见得来不来。为保证能来,还得回家去请。
父母正在用餐,见儿子二进宫,不友好问回来作甚?
王冉一句话不说,直挺挺给他们跪下。慌得王父赶忙搀起。
王母:“有啥要求就提吧。”
王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我没脸在乡里混了。”
王母诧异地问:“却是为何?”
王冉抹了一把眼泪:“你不去伺候月子,全乡干部都笑话我。”
母亲:“他们不问原因?”
“我总不能说孩子不是我的,我妈就不来吧?”
母亲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可千万别这样说。”
小王向母亲请教:“那我该说啥?”
王母沉吟半天,也没编出合适理由,最后一声叹息。
父亲建议老伴权当给儿子挣面子,应应景。无奈,母亲勉强答应下来。
婆婆的到来,洁云既感到意外,又很激动。她降阶而迎,将老人家手里提的东西接过来,满脸堆笑。王母看也不看她,把头抬得老高,一副倨傲的样子。在一旁的小王看不下去,给母亲递来不满的眼神,王母态度才有所缓和。
洁云说:“妈,你看孩子多亲呐。眉眼像极了小王的眉眼。”
王母不经意看了一眼,嘴里发出哼的一声。
洁云不在意地说:“妈来了,这回你安心去上班吧。记得买一副猪骨头,妈爱吃。”
王母不领情:“怕是给你增加营养吧。”
小王站在妻子这边说话:“洁云奶孩子,需要骨头汤催奶。”
母亲不满地小声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没良心的兔崽子。”
洁云假装没听见,仍在忙东忙西。直至王冉发动电驴子去上班,屋里只剩下婆媳俩,两人才大眼瞪小眼起来。
婆婆朝婴儿看去,真如洁云所说,眉眼有些像儿子,她心里感到一丝惬意,突然,罗绍文的影子从她脑海里浮现出来,她恶性地像吃了只苍蝇,胃里翻江倒海起来。
洁云看在眼里,心里已明白七八分,她仍关心地问:“妈,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倒是你看见我不舒服。”
洁云笑笑:“我若是看见你不舒服,就不让你来了。”
婆婆见儿媳不软不硬顶了她一句,无话可说,上一边稍息去了。
王母来了一天,没抱孩子一下,也不张罗着做饭,到了做饭时间,还是洁云下灶做的饭。大概她感到不好意思,勉强坐在炕沿边守着孩子。孩子醒来后,找不见母亲,哇哇大哭起来。王母这才将孩子抱起来,来回摇摆着,哄起来。
洁云见孩子止不住的哭,说:“可能他饿了,你给他冲杯奶吧。”
王母不情愿冲了奶粉,将奶嘴塞进孩子嘴里,没想到孩子哭得更凶了。
洁云丢下切菜刀走过来,拿起奶瓶尝了尝,奶水滚烫滚烫,一下子泪崩了,婆婆也感到做得有点过分,默默拿过,放进冷水里降温。
直到王冉下班,饭还没做好。他见妻子眼圈发红,似乎哭过,背过母亲,问怎么了。洁云摇摇头,没说什么。
遵照洁云嘱咐,小王果然买回一副猪骨头,还买回两只拔了毛、收拾干净的乌鸡,言说喝了这种鸡煮的鸡汤,下奶效果非常好。
王母担心儿媳会将她的行为告诉儿子,过了好长时间,儿子也没兴师问罪,不安的心才落回肚里。为了将功折罪,她将一只乌鸡剁成小块,放进高压锅里煮起来。待煮熟后,将鸡肉和鸡汤端到洁云面前。洁云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有一丝感动。
日子就在婆媳两人的微妙关系中轻轻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