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出家门的洁云将孩子交给婆婆哄弄,上街兜了一圈。来到张老爷子生前的旧居,见张彪忙活着往牛圈添加草料。
张彪听见有人走进来,抬头一看,见是白洁云,说:“不在家哄孩子,出来干吗?”
洁云:“老奶子哄着呢,出来透透气。”
张彪嬉笑着:“不怕老奶子把孩子卖了?”
洁云讪讪地说:“孩子根正苗红,她不可能再做傻事了。”
张彪笑而不答,洁云转移话题:“小六子他们也不回来,可苦了你了。”
“谁说不是。我又开车,又伺弄这群牛,累得腰胯骨都要断了。”张彪抱怨道。
洁云为他打抱不平:“就知道给人家添乱,也不问问人家顾上顾不上。”
张彪说:“谁让我们是哥儿们哩,六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帮忙,谁帮忙。”
“小六子也不是一个哥哥,其他人不来搭把手?”
张彪叹口气:“挨个数,哪个能指望上,就是他们有心帮忙,媳妇也不干。龙多不下雨。”
在农村,亲戚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熟视无睹,长期在一起住,难免产生一些矛盾,人与人之间就不那么亲热了,两家碰上都是计较的主儿,势必隔阂越来越深,以至发目成仇。
洁云见五哥一身劳动布服装,灰头土脸,须知他是爱干净的人,为了伺候弟弟这群牛,顾不得梳洗打扮,心里一动,说:“回头我跟二妹说说,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吧,两头都顾,分身乏术,没那能耐就不要硬撑,靠你,也不是长久之计。”
“谢天谢地。你要能说动巧云回来,我请你吃烤羊肉串。只要弟妹回来,小六子还不是听她的,一同就都回来了。”张彪眼里闪出希冀之色。
洁云答应着,又去别的地方转了转,回了家。一进家门,见婆婆给孩子冲奶粉,以为婆婆欲将一瓶奶水吞下肚子,谁知她用嘴试了试温度,感觉温凉适宜,才将奶头塞进丢丢嘴里,丢丢欢快吸吮着,小脸露出惬意的神色。她看了后,一阵感动。想起对张彪的承诺,躲进一间闲房里给二妹打去电话。
巧云在财务室做账,桌子上的手机拼命响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大姐打来的,拿起接听:
巧云:“大姐,闲在了?”
洁云:“老奶子哄孩子,我有空。”
巧云:“那就好。孩子满月,我忙得没回去。寄回去那一套小衣服,大小合身不?”
洁云:“大小正合适。你真会买衣服。”
手机里传来巧云咯咯的笑声。
巧云:“大姐要是没事,我就挂了,月末报表,我正在做账。”
洁云连忙说:“你们把牛交给张彪伺弄,连面也不露,把他累得够呛。你和小六子必须舍一头,若是把五哥累坏了,韦良颖也不干。”
对方沉默好长时间。只听巧云说:“我想辞职,厂长不批。实在不行,让小六子辞了吧,回去专门养牛。”
洁云:“那也行。”
巧云:“如果没有别的事,挂了吧,有空再聊。”
洁云将手机关掉,长吁一口气。
晚上,巧云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小六子下了班,闻到扑鼻的菜香,诧异地说:“不时不节,做得这么丰富干吗?”
巧云:“你猜。”
小六子皱着眉头,说:“我的生日早已过去了,你的生日还有三个月才到,是不是你有好事瞒着我?”
巧云:“把你发配回家养牛。”
对于这一决定,小六子并不感到意外,他说:“我早就想回家与牛为伍,只是你不开口,我也不敢说。”
巧云:“大姐打来电话,说是五哥连开车带养牛累得腰酸背疼,我怕时间长了,累出病来,不如你把工作辞了,回去一心一意养牛。”
小六子:“说得也是。只是我一走,不放心你这儿。”
巧云嗔怪:“有啥不放心的,该吃吃,该喝喝,该上班上班,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小六子放心不下地说:“我不在你身边,你可别胡来。咱俩还没孩子。”
巧云杏眼一瞪,露出不悦的神色:“好你个小六子,你敢质疑我对你感情不专一,你要是放心不下,干脆把牛处理了,还跟我在一起吧。”
小六子赔笑:“我是说着玩呢,你可别往心里去。好不容易建起牛场,养上了牛,我可舍不得减价处理。只是你要勤回草木洼看看我,给我送去温暖。正值青春期,我可受不了。”
巧云笑骂道:“看你那点出息。张口闭口就是那件事,说点正经的好不好?”
小六子:“色,食也。”说着话,就要与之接吻。
巧云将其轻轻推开:“看你那猴急的样子,就没有黑夜了?”
小六子嘻嘻一笑:“人活着真好。白天享受着一日三餐的味蕾感觉,晚上有床笫之欢。”他忽又悲凄地说,“可惜这种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不得不过起单身的生活。”
巧云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又要有钱,又离不开老婆,除非做梦去吧。”
小六子转悲为喜:“还是品尝你做的菜吧。”
巧云:“想开就对了。”说着,拿起酒瓶,斟了两杯。
双方一饮而尽,尽欢而眠。
一天,张彪在牛圈里清理粪便,只听一声亲切的问候:“五哥辛苦你了。”
小六子拎着一个大挎包走进来。
张彪两手沾着牛粪:“我的六弟哟,你终于回来了,这回我可解放了。”说着,跑出牛圈,高兴地看着他。
小六子把包放在石头墙上,绕着牛圈走了一圈,见牛们个个健硕,低头吃草,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心想,从此以后就与这些牛生活在一起了,把娇妻扔在市里,他感到鼻头酸酸的。
小六子看出弟弟的心思,宽慰道:“你回来你就是主力,如果想去市里看巧云,我会为你管理。两头跑,距离产生美,兴许弟妹更爱你了。”
说得小六子破涕为笑。
韦良颖见六小叔子回来养牛,心里犯起了嘀咕:若是长期在她家住可就麻烦了。通过交谈,才知他吃住在牛棚。
她假意挽留一番:“你就在我们家住吧。也不是外人。省得自己做饭。”
“不了,嫂子。我回来准备长期住下,哪能在你家吃喝。为了方便,我还是自己开火吧。”
韦良颖佯装不情愿地说:“既然六弟嫌不方便,就不勉强了。每逢嫂子做可口饭菜,一定请你来家里吃。”
小六子说:“多谢嫂子挂念。”
他只在五哥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张彪拉着他去县城五金门市部买来锅碗瓢盆,又去粮店买了大米白面麻油等物,用了多半天时间整理出一间屋子,盘了锅台,正式开火做饭。
吃着第一顿在这样的环境做的饭,他百感交集,想起钱难挣屎难吃,不觉泪珠滴在少油没味的菜里,想起巧云临别时给他做的那顿大餐,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相继滴入碟子里,就这样,就着泪水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