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坐在办公室做着防汛规划，邱文花和丈夫一同进来。他赶忙离座，每人面前献上一盏清茶。

邱文花没喝，而是说：“我们的事，你大概也知道，没经过我的同意，你哥就把字签了，这样不合适吧？”

王冉微微一笑：“二哥代表你签字，不对吗？”

邱文花生气地说：“你和小六子是连襟，当然向他说话了，没法跟你沟通，别指望你给我们做主。走，找司法员处理去。”

张老二还想逗留，被妻子拉出门外，来到司法办公室。

老关是老司法，自从参加工作就在乡政府干，先是青年团书记，后又从事司法员，在司法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他听完邱文花陈述完事情的始末，建议他们去找王副乡长。邱文花气愤地说王冉与小六子是连襟，刚才找了，不给我们做主，这不又投到你门下。老关啊，千万要把那张不成文的文书收回来，作废。

老关不悦地说：“啥事也往司法口上推，涉及到山坡，就是农业科的事，他不管谁管？再说了，我没有包公断案那本事，我认为说在纸上说不到纸下，你男人都把字签了，众哥哥也把字签了，这就具有法律效力，你还各处跑各处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气得邱文花说不出话，半天才说：“官官相护，小六子没当官，你们就这样护着他，他要是当官了，你们得舔他的脚丫子。”

老关作脸变色：“你不要胡搅蛮缠，请你们出去，别影响我办公。”

邱文花被丈夫推出门外，她埋怨他不说一句话，还不如领到条狗呢。

张老二蹲在墙角抽着烟，说：“就咱俩闹，别人都充当好人。我才不那么傻呢。”

这句话倒提醒了妻子，她说回去找老大老三老四，四个人拧成一股绳，就能把老五那个证明推翻。”

张老二不想当急先锋，对妻子的想法抱着不支持的态度，邱文花底气明显不足。她回去后找了他们，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每个人支支吾吾，没有明确表态，邱文花一气之下默认了丈夫的签字合法化，偃旗息鼓了。

小六子见二嫂的独角戏没有唱成，与五哥合计着将众位哥哥叫到一起，吃一顿大餐，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去坡上放牧了。张彪欣然同意。

他回去将小六子的美意与韦良颖一说，韦良颖沉吟半晌，说：“老六的想法对是对，怕只怕众人聚在一起跳事。”

张彪满不在乎地说：“二嫂鼓动，没一个响应，小六子好心好意请吃饭，他们更不好意思闹事了。”

韦良颖：“但愿如此。”

小六子打算买上东西要去五哥家里做，巧云说就在牛棚做，看着牛吃饭喝酒，别有一番风趣。巧云向来说话小六子言听计从，就这样敲定了。

张老爷子旧居院子出奇得大，盖牛棚占去一部分外，剩下部分甭说是请十个人吃饭了，再来十个人吃饭，也绰绰有余。巧云借来一张大餐桌，这张餐桌坐满了，能坐十五人，十个人坐在桌子旁，不显得拥挤，反而显得很宽松。虽说是一根藤蔓上结出的生瓜蛋子，但他们各自为政，只顾小家，不顾大家，为了一星半点的利益斤斤斤计较，一语不合，争吵不休，偶然的机缘将他们聚集起来，人人显得很不适应，扭扭捏捏。

小六子看到哥嫂们不自然的神态，想到将大家招集到一起的确不容易，除非侄子侄女举行婚礼，碍于面子不得不参加外，其他场合是见不到完整的阵容的。他感慨地想，趁此良机，一定要营造一种良好的氛围，留下美好的印象。

小六子在这顿饭上做足了文章，买了一副猪骨头一副羊骨头，配菜无数，白酒啤酒饮料样样俱备，吩咐巧云早点张罗，本来是中午开饭，八点骨头就下锅了。他没去帮锅，而是牵出几头训练有素的牛，在一块比较宽敞的地带让它们做着优雅的技巧动作，单等开席亮相。

小六子见哥嫂们嗑着瓜子，说着心口不一的话，露出违心的笑容，两手一拍，大声说：“在吃饭前，让牛给表演一下节目，祝祝兴吧。”

此话一出，众人感到奇怪，在心里嘀咕：牛除了拉套耕地拉车，受人奴役，为人们服务，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噢，对了，还能宰了吃肉。在机动车发明后，牛驴骡马就解脱了繁重的劳役，不再受苦受累了，但另一个更大的不幸发生了，好吃好喝好招待，寿命期明显缩短，有的出生没几个月就被送去屠宰场，成了人们餐桌上一道美味佳肴。

只见小六子牵出一头身披黄布的健牛，将一只镀银的碗扔在地上，用鞭子指了指，黄牛心领神会，用嘴叨起，连转三圈，才停下。引来一片喝彩声。

张老四喜读史书，看了黄牛的表演，马上联想到安史之乱发生后，唐玄宗仓惶出逃，自然顾不上身外之物，不幸的是一批训练有素的舞马落在了安禄山手下田成嗣的大将手里。一日，舞马闻军中宴乐，条件反射翩然起舞，士兵见状，大惊失色，以为是妖孽现身，于是，田成嗣便叫士兵打它们，可怜的舞马纷纷毖命。使四哥想不通的是小六子什么时候把牛训练成听他指挥，闻令而动的舞牛？他每次见他，看到的都是头不梳脸不洗累得四脚朝天的形象。

小六子见兄嫂目瞪口呆，见四哥更是一脸疑惑，呵呵一笑：“半夜你们听到响器了没有？”

老四问：“难道是你敲起的？”

小六子点点头。

老四：“怪不得我半夜出院子撒尿，远远听到锣鼓喧天，还以为是闹鬼，只尿了一半，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跑。”

小六子笑笑：“惊动了四邻，有人不干，去于书记那儿反映，我只好降低了声音，悄悄训练它们。”

老大感叹着说：“牛看上去呆板，脑瓜并不笨。”

“是啊，牛比马笨了些，在感情方面，一点也不比马差。”小六子说着，拉出两头黑底白花牛。

人们见他从屋里拿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对着一头牛就要宰杀。

张老三出来阻止：“煮了两大锅骨头，吃不了的，千万别宰，夏天要坏。”

小六子作势仍要杀。

另一头牛眼含泪水，给小六子生生跪下了。

兄嫂纷纷围拢过来给牛求情。

小六子借题发挥说：“人，有些时候不如牛。这两头牛平时性格不合，顶架是常有的事，有时打得不可开交，把犄角顶得都出血了，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当我举起屠刀要杀它的仇敌时，另一头牛摒弃恩恩怨怨，为它求情。”

谁都不傻，谁都明白他说有所指，互相看了看，将头低下。

这顿饭兄嫂们吃得并不舒畅。小六子拿牛说事，对他们的内心触动很大。人是高级动物，不管咋说在情感方面不知比牛高出多少倍。在争夺老爷子的财产上阴招迭出，毫不相让。小六子占用院子养牛，迫不得已给每户五百元，五五二千五，少个零就是二百五，让村民好个笑话。出让山坡，若不是张彪个个击破，待他们联合起来，又是一个老大难问题。

在宴席上，小六子、巧云夫妇恩威并重，许诺养牛发财了，一定不会忘记众兄嫂的无私奉献精神，定当厚报。说得一干人眉开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