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群牛的吃饭问题解决了，巧云放心了一半。她要趁假期有限的几天里，好好陪陪姐姐，哄哄小外甥。

一进院门，就听到丢丢那嘹亮的哭声，她几步跨进屋子，见孩子在炕上躺着，两条小腿胡乱蹬着，两只小手挥舞着，而大姐毫不理会，饶有兴趣欣赏着，她一把抱起哄弄着，待丢丢止住哭声，才说：“孩子哭成这样，你也不哄，天下哪有你这样的母亲！”

洁云呵呵一笑：“让他哭哭，能增加肺活量。”

“这么说，经常哭，对孩子有好处？”

“凡事得有个度，超过这个度，就适得其反了。”

巧云：“你是什么时候了解这些知识的？”

“怀孕期间。”

巧云心想，大姐任何时候都不打无准备之仗，从她身上能学到好多东西。

洁云见二妹眼里流露对她的佩服之色，转移话题，说：“我发现张彪越来越对你和小六子好了，真不敢相信，你以前把他打得吐天哇地，抱头鼠窜，没想到他会站在你们的阵营里，替你们说话。”

巧云嘻嘻一笑：“这就叫不打不成交。”

洁云感慨地说：“张彪不出面，这事确实难办。”

巧云认同地点头。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小六子白天快乐地赶牛上山，看着牛儿甩着尾巴悠闲地吃着青草，兴之所至，唱一段走腔跑调的民歌，在田地干活的人们总要驻足听听，他油然生出冲天干劲；晚上吃着巧云做的香喷喷的饭菜，看着她秀色可餐的美颜，酒瘾上来，就与妻子对饮几杯，心情要多快乐有多快乐。

欢快的日子说结束就结束，明天假期已到，巧云踏上旅程就要去市里飞沫啤酒厂上班了。一想到明天下午回来冷锅冷灶，还得亲自做饭，他连做爱的兴趣也没有了。

巧云柔情安慰道：“你再坚持些日子，我已经跟田厂长说了，让他找会计，一俟办完交接手续，我立马就回来陪你。”

说的小六子眼里闪出希望之光：“田厂长同意放你了？”

“目前他还不同意，我想一旦有了合适人选，他一定会放我走的。”她提前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说得小六子又生机勃发了，将巧云紧紧搂在怀里。

果如小六子预料的那样，自从妻子走后，他的生活很不规律，体现在吃饭吃上，更是如此。早晨多做一些，就把晚上的那顿富余出来了，晚饭往往吃的是剩饭。时日一久，身体消瘦不说，脸上也失去了光泽。

一天晚上，张彪来弟弟家串门，见他坐在餐桌旁吃着没滋没味的旧饭旧菜，心有不忍，说：“我让你去我们家吃，你就是不去，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交几个伙食费也可以。”

小六子微微一笑：“自做自吃，也很随便，想吃啥做啥。”

张彪见他吃着早晨蒸的莜面饸饹山药条酸菜汤装出怡然自得的神情，感叹着想什么钱也不好挣。

他见小弟把碗一推，只想睡觉，建议说：“大可不必每天早晨赶出去放，下午再赶回来，可以白天黑夜让它们在山上。”

小六子说：“那样不行吧，万一丢了呢，万一让人宰了吃肉呢。”

张彪说：“没有那么多万一，你就按照我说的放心大胆去做吧。”

小六子想了想，说：“那敢情好，省了好多事，腾出更多精力干其他活儿。”

“那是。”

第二天一早小六子就将群牛赶上了山，然后下山回家清圈去了。

隔了一天，他去山上一看，连牛的影子也没见，不由大惊失色，须知买这些牛动用了老本，仍不够，去农行贷了款，果真这些牛被窃，就得倾家荡产，回到解放前。他急切连呼带唤，不见牛的回应，攀到山顶往下一看，见十五头牛散落在一条深沟里，东一头西一头南一头北一头，没有统一行动规则，显得十分凌乱。晚上，他再也不敢将牛放在山上过夜，又按照老办法把牛赶回来。

张彪见他仅仅隔了一夜，又不放心把牛赶了回来，提醒说：“你不会训练出一头领头牛，授予它特权，为你代劳，省了多少事。”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是啊，村里的老于不就是全村老百姓的领路人吗，在他的带领下，人们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做违法事，不干损人利己之勾当，在他的有效治理下，草木洼一片祥和，呈现出海晏升平的气象。

小六子决心利用晚上时间训练出一头领头牛。

这天下午他早早吃了饭，来回在群牛身上睃视着，希望从中遴选出一头理想的健牛，加以训练，以其达到代替他行使职能的目的。一头白花、身体强壮、牛角尖挺、四蹄黑亮的公牛进入他的法眼。记得买这头牛时，巧云不让他买，言说公牛也不能繁殖后代，只不过养几年，卖掉而已，利润不大。他坚持己见，说光有母牛没有公牛，牛们的生活就失去了色彩，男女搭配，干活还不累呢，何况牛？若想让母牛快乐的生活，快速生长上膘，就离不开公牛。在他的坚持下，牛群里出现了一头唯一的公牛。小六子的预判还是对的，自从公牛加入母牛的团队，母牛无论是进食还是上山，都十分卖力，哞哞叫着，纷纷讨好唯一的公牛，使人很自然联想到深宫大内，只有一个男性皇帝，众嫔妃围绕在其身旁，争相献媚作秀的场景。

为啥白花公牛不将众母牛团结在它身旁，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面孔？简而言之，是它没有这种意识，既然它没有意识，那就要引导它往这方面靠拢。

小六子拉出白花公牛，喝令跪下，白花公牛看了他一眼，昂首站立，就是不跪。他来气了，一顿皮鞭，抽得公牛“嗷嗷”叫着，胸脯挺得更高了。小六子更加生气，皮鞭沾冷水，抽得更加凶了。

圈在牛棚里的母牛们不干了，眼睛血红，哞哞叫着，发出怒吼。小六子不为所动，每抽打一下，都要问服不服，听不听话。哑巴公牛听不懂他的话，表现出威武不屈的凛然正气。不一会，公牛身上鞭痕累累，从皮毛深处渗出鲜血。

一头母牛，也是对公牛最有感情的黄牛率先翻越栅栏跳将出来，随后众牛纷纷跃出木门，将小六子围在垓心，发出声声怒吼。众怒难犯。小六子慌得把鞭子一扔，吓得他倒先给牛们跪下了。

公牛上前用犄角顶了顶他的后背，小六子以为有众牛给它撑腰，它要报复，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没想到它叨住他衣襟的一角往起拎。他立即明白哑巴牲口的用意，一跃而起。

众牛见公牛轻易就将主人放了，不干了，发出声声抗议，牛叫声如洪水猛兽，震得小六子耳根子生疼。公牛一声断喝，众牛默不作声。感动的小六子连连给公牛作揖，跑步拿来料豆子，犒赏公牛。公牛低头闻了闻，一犄角把装料豆子的簸箕顶翻，料豆子撒向众牛身边，母牛们飞快吃起来。

小六子不愧是雄性动物，与公牛的心是相通的。他马上又端来一盆玉米颗粒，抛向母牛。公牛乐了，抬起前左腿，频频向小六子示好。小六子也不含糊，举起右手，与公牛互动。可惜这一场面张彪没在场，千古奇观若被他抓拍到，用傻瓜照相机拍摄下来，没准能上报纸。

母牛们万没想到今晚能吃到如此大餐，有良心的母牛纷纷向公牛发来讨好声，又是一阵振耳欲聋的声音海啸般冲击着小六子的耳膜，他急忙将耳朵捂住，掩耳盗铃的做法并没有使众牛的声音及时打住，持续一分钟才又停止。

小六子从母牛对公牛的态度上分析出公牛的一举一动，都在影响着母牛的喜悲哀乐，只要把公牛训练成功了，公牛完全可以统领母牛。明白这个道理后，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如法炮制，采取更加严厉的方式惩治公牛，引起群牛对他的愤慨，然后又以安抚的手段施以仁爱，使母牛们感念得到的诸般好处都是公牛受鞭刑换来的，以增加它们对公牛的无限敬重与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