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绍文领上沈毛豆逛街。毛豆见街上摆摊的卖的黄杏黄澄澄的，条件反射流出一股涎水，舔了舔嘴唇，走到摊位前，称了二斤，随手递给绍文一个。

他一尝，味道不正，一巴咂嘴，还有一丝酸涩，想起草木洼的大黄水杏绝不是这个味，对吃着杏的妻子说：“看来你没有吃过真正的大黄水杏，要想吃，就到草木洼，吃了那里的，别处的，想也不想。”

她敏感地问：“你是不是还想着草木洼的白洁云，借机买杏，去看她？”

他不苟言笑地说：“就杏论杏，你想得太多了。”

她见他不像怀恋白洁云的样子，想起那年为争夺罗绍文的归属问题，专程去草木洼找白洁云，让她放手，虽然带着任务去的，但仍能感受到小山村山明水秀，鸟语花香，堪比陶渊明笔下描绘的《桃花源记》那样，青山隐隐，漫山杏林，成熟的杏果挂在枝头，似乎向她微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次要去，纯属赏景，心情自然是愉快的，想到此，不禁莞尔，心向往之。

他看出她的心思，诱导说：“明天开车去？”

她约法三章说：“不许你对白洁云生出情愫，否则就不去。”

他笑嘻嘻说：“你是最称职的监督员，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监视之下，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她自信在各方面都比姓白的优越，欣然同意了丈夫的提议。

第二天早晨他俩在街上的早摊点吃了口早餐，由绍文驾车，载着毛豆驶出市区，一路向光也县泽丽乡草木洼进发。

车开到泽丽乡地界，接近草木洼，山野气息愈发浓郁，天是蓝的，山是绿的，水是清的，比山水画家画出的还好看。毛豆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身心愉悦，不禁轻轻哼唱起来：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苏杭。杭州西湖，苏州有山塘，哎呀，两处好地方。两处好地方呀，加起来也没有草木洼的风景美如画……

绍文边开车边听她唱得把草木洼的美景夸上了天，乐呵呵地说：“等你到了杏树坡，比这儿的景色还美。”

毛豆停止了哼唱，脱口而出：“当我没去过。”

他一愣，扭头看她一眼：“什么时候来过？”

她情知说漏了嘴，赶忙说：“做梦。”

“啊！”他没再说什么，加大油门，向前冲去。

车开到草木洼街上，就见推土机、勾机轰鸣着，把路开膛破了肚，修整道路。他一看开不过去，只好将车停在一边，熄了火。

“先去白洁云家呢，还是去杏树坡？”他征求意见。

她果断地说：“去杏树坡。”

二人下车，一前一后走向杏树园。

三不俊攀在树上摘杏，可谓站得高看得远，他见一男一女远远向这边走来，对王冉说：“又有上门收杏的了。”

自从罗利峰免费给草木洼的黄杏做了广告，几乎不用出村，就能把杏卖掉。小王听说又来了买杏人，非常高兴。

他正在往篓子里装杏，忽听一声问候：“这不是白洁云的男人吗？”

王冉一抬头，见个子高大，国字脸，长得魁梧的年轻男子笑盈盈看他。

“你是——”

“我是罗绍文，那年文化馆举办书法比赛，见过你。”

他一听白洁云的以前恋人罗绍文驾到，头都大了。不禁想到丢丢的出生问题。尽管那是误会，给他及父母带来的身心伤害可是巨大的。

“你来干啥？”王冉懵懂地问。

绍文仍是一幅笑脸：“这个时候来这儿还能干啥，吃杏买杏呗。”

王冉不苟言笑地说：“我们这里不卖杏。”

绍文一愣：“那摘这么多杏干吗？”

王冉没好气地说：“烂掉。”

绍文一心想看到白洁云的身影，没想到她的身影没看到，却被她的丈夫挡了驾，心里甭提有多窝火。

三不俊是认识罗绍文的，有一年罗绍文来找洁云，在村口打转转，恰好碰到他，给他三百块钱让他通知白洁云来村口跟他会面，三不俊把口信捎给洁云，可洁云恼恨罗绍文的无情，迟迟未去，待想通了才去，罗绍文等不起，早已走了。

三不俊见罗绍文灰溜溜要走，心想，我得对得起他给的三百块钱，从树下跳下来，来到王冉面前，说：“有人买杏，还不卖，傻不傻？”

王冉气呼呼说：“卖给谁都行，就不卖给他。”

三不俊小眼一转，对着王冉耳语：“卖给别人一斤五块，卖给他一斤十块，不买一百斤不卖。”

王冉：“你让我当黑心商？”

三不俊：“对他这号人就得趁机宰一刀，平时还没有机会。”

王冉点头称是。

罗绍文发现长得极丑的人与洁云的男人叽叽咕咕，想到那年白花他三百块钱，事没办成，心里非常不痛快，今见他与杏的主人说着什么，自忖，从他嘴里冒不出好话，拉着毛豆要走。王冉见他要走，急忙将三不俊教给他的话转告绍文。

绍文没说什么，毛豆一听就生气了，说：“你这不是吭人吗，市里商店的杏都是三块钱一斤，我们舍近求远，你要五块就给你五块，怎么还成倍的长？这还不算，定要我们买一百斤才卖给。这不是成心不让我们买吗？”她一拉绍文的衣襟，“走，怀来石片的杏全国都有名，也没有这么贵，去那里买。”

罗绍文迟迟不想走，毛豆见他还想买杏，拉他更紧了。他顺势来到一处僻静地方，对妻子说：“要多少钱咱们也能买得起，就按他说的秤一百斤，如何？”

气得毛豆鼻子都歪了：“你傻不傻呀？买一百斤送给谁？紧吃慢吃就烂了。”

他说：“你爸的朋友那么多，送给谁都行，还能起到推介作用。”

她大睁两眼：“他把咱们吭了，我们还得替他宣传，疯了吧。”

“不用宣传，杏本身就替咱们宣传了。我敢保证，怀来石片的也没这里的好吃。”

她冷笑：“你就吹吧。为啥这么好吃就没有走出去，名扬山外？”

他说：“一是受环境影响，你看山连山山套山，离公路远，交通不方便；二是宣传力度上不去，本地人知道好吃，外地人就不知道了。打个比方，山里的姑娘再漂亮，外边的人不知道，照样嫁不出去。”

她问：“你决定十块钱一斤要买一百斤？”

他嘻嘻一笑：“反正咱们也不差钱。”

她默许了。

做通了妻子的工作，绍文转过身，快步走到王冉面前，铿锵有力地说：“就按照你刚才说的价钱，给我秤一百斤。可有一样，我的车子在村子停的，你得给我送到车上。”

王冉万没料到罗绍文会当冤大头，在价格如此昂贵的情况下，还要买一百斤，听了他的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不俊碰了碰他，他才恢复常态，连忙说那还不行。

一个篓子放二十五斤，四个篓子，秤好的，无需再过秤。王冉招手让石蛋下树，用手推车推着杏，往罗绍文的车上搁。

一路上石蛋怎么也想不明白，卖给别人一斤五块，卖给他俩却是十块，而且还给出定额，而这两个穿得考究的人竟然同意了霸王条款。看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机伶，咋还要吃眼前亏？尤其那个女的，打扮得超时尚，长得又美，不要说三里五村了，就是泽丽乡全境，也挑不出如此美貌的人。

石蛋不敢正眼看，悄悄打量她几眼，赶紧将目光移开，深怕男人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