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江因与绍文产生一些磨擦,心情很不爽,看完电视,大乔伺候着洗完脚,准备上床睡觉。
一阵擂门声,不时撞击着他的耳膜。他示意后妻去开门。
冷风灌进来,跌跌撞撞走进女儿,见毛豆梨花一枝春带雨,要命的是脸上烙了一张大饼。
老沈惊问:“怎么了这是?”
毛豆哭哭啼啼说了前因后果。
沈万江的火气“腾”地蹿起有一丈高,本来他对绍文就不高兴,又见他打了女儿,叫嚷着要去马棚找女婿算帐。
大乔头脑比较冷静,她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说:“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老沈愠怒地问:“敢情打的不是你闺女,你不着急,我得管,再不敢,家庭暴力又要升级了。”
说完,披挂整齐,就要讨伐女婿去。
毛豆见父亲怒气正盛,明白此一去绍文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也有些为丈夫担心。绍文失手打了她,她有错在先,就在老沈即将跨出门的一瞬间,她喊住父亲。老沈诧异地回头看宝贝女儿一眼,问,怎么了。
她迟迟疑疑说:“我看今天就不要去了。”
老沈:“他打了你,不让爸爸为你作主?”
她讪讪地说:“明天也一样。”
老沈只好暂时放弃对女婿的教训,回屋睡觉。
毛豆也没回自家去睡,而是与后母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沈万江吃罢早餐,仍余怒未消,叫嚷着要去马棚找绍文算帐,大乔见他气势汹汹,不放心也跟着去,三人上车,宝马车风驰电掣开出市区,一路向郊外急驶。
绍文万没料到毛豆会带着父亲前来问罪。小两口吵架打架是常有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睡一夜烟消云散。他在一怒之下打了她一耳光,见她粉白的脸上肿了起来,无比后悔,深责自己鲁莽,没有怜香惜玉之情。他欲向妻子赔礼道歉,不想毛豆连哭带骂走了,没给他承认错误的机会。他心中自忖,也许过一夜,她自我反省,就没事了,没承想,她将主子叫来。大人掺和进来,事情就复杂化了。他预感将有一场暴风骤雨。
果不其然。老沈冷冷看他几眼,说:“先别喂马,进屋。”
绍文放下手中的青草,随他进了屋。
沈万江搬来一把椅子,威严地坐下,左边站的是大乔,右边站的是毛豆。
“给我跪下。”老沈喝道。
跪天跪地跪父母,岳父也是父亲,跪下就跪下,绍文“扑嗵”一声,跪在沈万江面前。
老沈两眼一瞪:“你可知罪?”
绍文两手一摊:“不知小婿身犯何罪,罪在哪条?”
“嘟!你打了我闺女,还拒不承认?”
绍文说:“她骂了罗家祖宗十八代,还辱骂我爹,我一时发怒,打了她,不怪小婿吧?”
老沈眼里喷火:“饶是如此,你也不应该打她。上一次你打她,我没有追究,想不到昨天又打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该当何罪?”
绍文磕头如捣蒜:“小婿知罪了。”
“哼!简单一句话以为我会放过你么?把上衣脱了,我自有理会。”
绍文很是为难,不知他要做什么,用乞求目光看向他,希望他收回成命。
沈万江的话好比皇上的话,那是金口玉言,岂有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之理。尽管女婿可怜巴巴看着他,他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变。
绍文深知求他无益,既而将目光投向毛豆,显然妻子也不知父亲何以让丈夫剥去上衣,一脸疑惑,见夫君有求于他,毕竟夫妻一场,心一软,随即向父亲说道:“我看就算了吧。”老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乔见事情照这样发展下去,对后女婿是十分不利的,想想绍文对她还不错,一口一个妈叫着,处处维护她的面子,今天在他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才是做人原则,走到老公面前,直挺挺给他跪下。
老沈学着戏文里的词:“梓童,快快请起。”
大乔跪着说:“士可杀,不可辱。你要绍文脱光衣服,就是对他的污辱,让他以后怎么做人?望夫君好好想想。”
老沈稍一沉思:“我已经想过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以后他还会打毛豆的,这叫引以为戒,不至再犯。”说着,他怒视绍文一眼,“脱不脱?”
绍文一想,两个女人求情无果,看来这衣服不脱是不行了。他慢慢腾腾解开上衣扣子,脱去上衣,继而又脱下衬衣和背衣,光着上半身袒露在三人面前。
老沈见他顺从脱下衣服,脸上的寒霜少了些。随手从桌子上拿起马鞭,不容分说照他后背猛地抽打起来。不一会,绍文的后背鞭痕累累,惨不忍睹。
他每打一下,问,还欺负毛豆不了。起初,绍文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他见他不肯服软,加大打击力度,打的鞭子上带着血迹。
大乔见后女婿不肯说出一字来,善意提醒:“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向你爸求饶,说一句软乎话,又有何妨?总比遭受皮肉之苦强吧。”
绍文一想,后妈说得也对,于是向沈万江告饶:“爸,我不该打毛豆,我知错了。”
老沈见有台阶可下,将马鞭一扔,喘起了粗气,气喘匀了,复又拿起马鞭出去骑马去了。大乔见老沈出去了,叮嘱毛豆好好照顾绍文,一转身也出去了。
毛豆上前将他搀起,见他后背洇出血来,心疼地用手一摸,疼得绍文一咧嘴。
“你躺床上,我给你涂点跌打损伤膏。”
“不用!”他怨毒看她一眼。
她反思着说:“真不该告诉爸,你看这事办的。”
他呲牙咧嘴地说:“告诉得对,有人给你撑腰,我以后就不敢打你了。”
她听了他说的话,更觉不好意思,深深自责自己办了件蠢事。
时间就这样漫漫滑过去了。
沈万江骑了几圈马回到屋里,见女婿赤背,鞭子抽打处还在往外渗血,亦觉打得重了,对女儿说:“给他上点药。”
“他不让。”
沈万江一笑:“好小子,脾气还挺犟。要不要我亲自动手给你上药?”
绍文一摇头。
毛豆找出药,给他敷上,这才帮他穿上衣服。
新大陆电器商场有业务需要沈老板回去处理,老沈拉上大乔走了,临走之际,让毛豆留下,照顾绍文几天。
毛豆见父亲走了,交心掏肺地说本来她是不愿意把被打之事告诉父亲的,可不告诉,又觉得委屈,思量再三才告诉。
绍文一摆手,显出不爱听的样子。
毛豆深知无论如何解释,绍文被父亲惩罚这件事,给他造成的伤害好长时间也消除不掉,不觉为婚姻担扰起来。
女人治服男人的杀手锏是眼泪,只要眼泪一流,再刚强的男人也会心软的。
毛豆见他不理她,背转身哭了个昏天暗地,再哭下去,万里长城就要倒了,他恻隐之情顿生,扳转她的身体掏出手绢给她拭泪,毛豆见这一招果然凑效,破啼为笑,他俩搂抱在一起,又和好如初了。
毛豆将功折罪,下厨做起了饭。她打开冰箱,见买的牛肉驴肉羊肉一点也没少,盆子里却有半盆玉米面疙瘩汤,问咋不拣好的吃,他说我正在减肥。她看他一眼,见他下巴削尖,明显瘦了,心疼地说都瘦成这样了,还减,再不补充营养,就成麻杆了。
闻着牛肉炖土豆散发出的香味,绍文先吃为快,味觉告诉他,妻子的厨艺明显比以前提高了,看着烙出的油乎乎的白面饼,用筷子一搛,纷纷披散开来,以前可不是这样,烙出的饼连嘴三层,硬得咯牙,有次咯得他差点把舌头咬去半个。从毛豆前后做饭对比,绍文得出结论,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吃饱喝足,看着毛豆围着围裙洗锅涮碗,他感慨地想,做一对农家小夫妻有啥不好,恩恩爱爱,不为金钱所累,不为功名所累,思想单纯得只须把小家经营好,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钱不要太多,够花就行,孩子不要太多,两个就够,平平淡淡过一生,足矣。此时,他想到了白洁云,如果与她结婚,他就不会在市直机关上班,按照他的愿望,他在乡里的派出所上班,也许把家安在乡政府所在地,也许直接在草木洼落地生根。不管在哪儿安家,都能亲近自然,闲暇之余,去山上转转,感受乡野之气带来的美好感受。身居市内,除了人流就是车流,环境空气很不好。传说塞西有个市民去外地出差,一下车就昏倒了,旁人不知道咋回事,给他做人口呼吸,无及于事,知情人开过一辆车,将排气管对着他鼻子吹一阵,奇迹发生了,那个人居然苏醒了,爬起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又闻到家乡的味道了。虽然是笑话,足可说明塞西环境污染相当严重,是该好好治理了。
绍文有个愿望,想去派出所上班,直接与农民打交道交朋友,为基层老百姓申张正义,还他们以公道。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对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毛豆来说,动员她去乡下生活,比登天还难。只要心中有盏不灭的灯,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