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是沈万江的专职司机，小伙子二十郎当岁，长得精神，也会来事，非常有眼力劲，自从老沈聘用他当司机，尽职尽守，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听说老板让他开车去光也县泽丽乡草木洼，他兴奋得差点蹦起来，那可是他姥姥家，当初与白洁云竞争杏树坡的山羊胡那是他的姥爷，这么说吧，他是草木洼的外甥，现在终于有机会去看看外公外婆了，他如何不激动。
出发前，他征得老板的同意，给姥姥姥姥爷打了电话，让他们准备中饭，言说带着老板老板娘回去吃饭。山羊胡问吃啥饭。他回头问男老板，沈万江想也没想，大锅山药粥。小吴向姥爷回复完，挂了电话，说，沈总，你也爱吃山药粥？可不是嘛。小吴感慨地说你不是那旮旯人，也爱吃，真与光也有缘。
小吴开车稳稳当当出了市区往光也县进发，到了光也，一路朝南开去，进入泽丽乡地界，车没有停下的意思，朝着草木洼而去。
夏天坐车是比较受罪的，尽管空调开着，车内还是热气蒸腾，大乔只好将车玻璃摇开，才舒服些。奇怪，当车开进草木洼的沟道，阵阵凉风吹进车内，一下子舒爽很多。老沈和后妻看向车外，见山上树木成林，心想，敢情树多，也影响气温。
车开到村口转弯处，也就是冯长的儿子出事地点，半棵榆树直挺挺杵在那儿，看上去有烧焦的痕迹，吸引眼球的是树皮剥下一块，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注意安全。老沈发现半截树的鲜明特征，叫停。小吴一个急刹车，大乔身体猛得往前一倾，额头差点磕在前座的后背上，小吴抱歉扭头看了她一眼，赶忙问，没事吧。大乔说没事。
老沈下车，抱着膀子看着树，琢磨这棵树曾经的过往。
天有不测风云。突然阴云密布，一个闪电，紧接着一声响雷，吓得老沈一缩脖子，只见天上现出一个人影，那个人字形的影子飘飘悠悠来到他的面前，兴奋地说道：“沈大老板，发发善心，给这儿投资建设吧。这不光是白洁云一个人的愿望，也是全体村民的心声。”
沈万江有些好奇，刚想问你是谁，为何要说这些话，那个人影冉冉升空，消失不见。天空丽日高悬，阳光普照大地。
他上了车，将刚才的景象与大乔说了，大乔说没见啊，一直是晴朗的天空，根本没啥变化。他一时懵懂，弄不清自己是怎么了，怎么眼前幻化出离奇的一幕。
车开到山羊胡家门口，山羊胡早已在门口等上了，一见外孙打开车门下来两位极品男女，顿觉眼睛一亮，乱花渐欲迷人眼，尤其那个女人，简直就是尤物，世间罕有，长得太漂亮了，他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异性，柳叶眉瓜子脸樱桃小口一点点，这还不算，那个身材真是曼妙极了，用杨柳蜂腰形容毫不为过。
老沈见胡子拉碴、六十开外的山里汉咬住自己的女人不放，轻轻咳嗽一声，山羊胡随即对大乔松了口，专而看向男人，见他文质彬彬戴了幅宽边眼镜，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怒自威，给人一种凛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式，赶忙赔笑，说了声请。老沈瞪了他一眼，进了屋。
屋里的摆设实在算不上高档，就连普通农户相比，也差着一截。三节大红柜靠南墙摆着，上面搁着一台老式电视机，老掉牙的收音机还当宝贝与电视机放心在一起，擦拭得一尘不染。柜的一角放着一只胆瓶，看样子有年头了，少皮没毛的，沈万江算得上古器鉴别半个专家，唏嘘地想，若此瓶不受损，能顶得上室内所有家具价值之和，可惜残缺不全，也就不值什么钱了。
小吴的姥姥一个眼睛失明，另一个眼睛也不好使，勉强能辨认，她费力地从灶坑一只圆凳上站起，一眼认出那是她的亲外孙，扔下烧火棍，一把抱住小吴心肝宝贝地叫着，听得老沈都有些肉麻。好不容易亲热够了，小吴从她的搂抱中脱了身，将两位客人介绍给她。对两位尊贵的客人，她倒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亲热，而是极力向他们看去，用走风漏气的嘴说道：
“这就是管你的官？”
小吴说：“这是沈总，这是沈总的媳妇。”
姥姥还要说什么，小吴怕人老话多，惹沈万江不高兴，说：“这个房子以前是两间，后来打通成了一间，条件不好，请担待。”
沈万江说：“我以前也是农村人，我爷爷的居住条件还不如这样的。”
大乔见屋内脏兮兮的，想到即将吃到嘴里的山药粥，胃里直翻酸水。
山羊胡沏了三杯茶水端到小饭桌上，老沈口渴难耐，端起一喝，差点没吐出来，忙问这是什么茶叶，这么苦？山羊胡笑笑：苦丁茶。老沈问多少钱一斤？山羊胡还没回答，老伴抢先回答：还多少钱呢，没价。老沈心想，没价，说明这个茶叶好，接着又饮了一口，这回算是吐了出来。逗得姥姥咯咯笑起来：从山上采的，当然是没价了。老沈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吴见顶头上司明显没有之前的欢悦，暗忖，倘若招待不周，适得其反，这可如何是好？他忙把姥爷拉至门外，问准备了什么菜。山羊胡说你姥姥说吃山药粥不需要菜，就咸菜棒就行。我怕那样交不了差，去小卖部买了牛肉罐头、鱼肉罐头、榨菜。你看行不？事已至此，小吴只好说行。行就开饭吧。山羊胡进屋，指挥老妻上菜。
忙乎半天，就上来四样菜，除了特意买的三样外，咸菜条是必不可少的佐餐小菜，农村人几乎天天与咸菜疙瘩打交道，明正言顺摆到了桌子的中央。
山羊胡拎着饮料瓶子过来，老沈以为他要斟饮料，没想倒在杯子里的却是酒，闻着还挺好闻。他见老沈一个劲吸溜着鼻子，说：“自家酿的酒，尝尝。”
沈万江来了兴致：“我倒要尝尝。”说着端杯在手，“哧溜”一声啜了一口，直夸就是与烟酒店卖的不一样。
受到夸赞的山羊胡兴致勃勃介绍了米酒的酿造过程，原来此酒是用大黄米酿制而成，不怪有一股黄米味。
大乔轻轻抿了一口，给她的感觉有一股土腥味，大概过滤时没有很好处理吧，总体味道还不错。看着山羊胡衣冠不整，犹如济公一般，能将黄米制作成酒，已是很不简单了。当她稍微提高点食欲之时，见他的老妻用一块看不出模样的搌布擦碗，然后盛山药粥，食欲全无。
老沈没有发现这一细节，吃着暄腾腾的山药粥，问长问短，当他问到你们这儿的主食是什么，山羊胡一指碗里的山药粥。他不相信地说就吃这个呀。山羊胡说改革开放前吃的是小米山药粥，之后能买到大米了，就与小米掺着一块吃，再之后大米成了主流后，就吃起了大米山药粥。老沈说看来农民的日子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山羊胡说可不是嘛，这得感谢邓小平他老人家，使亿万农民享受到了改革开放的红利。听得在场的人个个点头称是。
与城市相比，农村人生活仍然赶不上城里人，主食几乎都一样了，副食就相差太多了。农村人的菜类以土豆为主，能变着花样做出十几种菜品，辅以长白菜圆白菜就能过一个冬。城里人炒菜离不开猪肉，条件好的牛羊肉随便吃，农村人则不然，改革开放二十多年了，有的农户还吃不起猪肉，炒菜时用板油炒，或者干脆用麻油炒，不论是用哪种炒法，炒出的菜肯定没有用猪肉炒出的好吃。
沈万江用筷头点着四样小菜，说：“是不是你们能吃到这样的菜，就满足了？”
他满以为山羊胡和老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没想到二人均摇了摇头。他诧异地用询问的眼光盯着他们。
山羊胡一声长叹：“十年前我要是包上杏树园比现在过得好。”
老沈嗅觉很灵敏，能从对方简单一句话里捕捉到信息量很大的内容，催促道：“噢！说说看。”
山羊胡又是一声叹息：“都怨白洁云硬生生从我手里夺了去。要不是每年不弄个上万，像你们这样尊贵的客人早领上下饭馆了。”
沈万江说：“我们经常下饭馆，能在你这儿吃饭，正好换换口味。你能不能详细说说白洁云为啥就把杏树园包上了，而你没包上。”
山羊胡提起白洁云就来气，想起黄连贵不包那年找到他，让他找找于书记，必要时塞给他一条烟，杏树园十拿九稳就是他的了。他遵照黄医生说的烟送了，到头来杏树园归了姓白的，气呼呼质问老于说话不算话，老于不慌不忙说谁有实力包给谁。山羊胡轻蔑地说一个丫头片子有我有实力吗？老于说不信你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山羊胡气恨地说我倒要看看刚从校门走出的白大丫头有啥能水能把杏树园经营好。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走了几步，才想起送出去的烟。老于完璧归赵给了他，他这才坚定不移走出书记家。
老沈搞调研不喜欢听一面之词，片面了解问题，只能以偏概全，不实际。他吃了饭，在山羊胡等人的陪同下，走出去，想更多了解白洁云的一些实际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