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绍武和朱丽娜钻在后山的山洞里,那里离村子远,很少有人去,倒也安全。原先是战备洞,后来废弃不用,由于年深日久,蜘蛛网遍布洞内,里面还住着蝙蝠,刚搬进来那时,绍武来个大清除,先后将盘踞在此的蜘蛛蝙蝠赶走,又把地上的石头清理出去,经过一番整修,勉强能适宜人类居住了。
洁云怕他们呆得麻烦,拿来一副扑克牌,白天还好说,玩玩牌,时间很容易就过去了。一捱晚上,不止心烦意乱,还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山上的野牲口多,不是这个叫就是那个鸣,吓得朱丽娜直往绍武的怀里钻。其实罗绍武也怕,从小到大在县城长大,哪钻过山洞,何况还要在山洞过夜,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就甭提了。作为男子汉,在恋人面前又得表现出天不怕地不怕,才能让她瞧得起。晚上,朱丽娜小便不愿在洞内解决,他就领她到洞外,看着模糊的山崖弯曲的老树,都可以将其想象成厉鬼的模样,再听到一两声獾子叫,简直肝胆俱裂。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往往大吼几声,在寂静的夜空传得很远很远。
“你大声叫唤,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朱丽娜警告。
他无奈地一笑:“诈乎一下,恐惧就减少了。”
“原来你也是外强中干的人。”她嘲笑。
他说:“我不怕人,只怕鬼。”
“我也是。”
两人交流了看法后,相互借胆,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洁云一天分两次送饭,早晨天不亮就去送,晚上人们睡下后才去送。
这天同样如此。
朱丽娜见她顶着满天星送来饭菜,问:“走夜路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鸡场在山上,经常我一个人住。”
朱丽娜佩服地说:“你真够胆大的,打死我也不敢一个人在山上住。”
洁云感叹着说:“你连罗利峰都不怕,单单怕鬼鬼神神,正像人们说得一物降一物。”
“人都有软肋,只要找准命门,好对付。”
洁云想到罗利峰那么强悍的人,在朱丽娜面前也牛不起来,感到又好笑又解气。
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半台戏。绍武见她俩说得热闹,试图加盟,见说的是自己的父亲,不便插言,只在一旁听着。
朱丽娜说:“钻在山洞,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都愁死我了。”
洁云嘻嘻哈哈:“白天赏山景打扑克,晚上你俩要咋快活有咋快活,我敢保证,没有一个人打扰你们的好事。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不好好呆下去。”
朱丽娜长叹一声:“住进山洞,都快成山顶洞人了,麻烦死了。”
“过去为了躲避战乱,人们经常钻山洞还不算了。”
“问题是——”
“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罗利峰要把绍武抓回去与牛县长的闺女成亲,你哭都来不及。”
朱丽娜听了好友的忠告,一颗浮躁的心归于平静。
其实,罗绍武的心情比朱丽娜的心情还糟糕。有家不能回,每天躲在山洞里都快成山耗子了。
山鼠比家鼠还厉害。有次他已入睡,一只灰鼠偷偷溜进来,一见肥大的脚丫子,兴奋上前一咬,疼得他大叫一声,一跃而起,头磕在洞壁上,立即起了个大包。朱丽娜也被惊醒了,一见他头上脚上都受了伤,心疼得直掉眼泪。
“回吧,我不缠你。”她提议。
“回去,就得被我爸关了禁闭,想出来就难了。再说,逼着我与牛月英成亲,可咋办?”
想想这些事都可怕,她长叹一声,没了主意。
尽管居住条件恶劣,他们还是咬紧牙关住了下来。
多亏洁云研制一种草药抹在罗绍武的脚丫子上,脚趾头才没烂掉。
住在野外受到毒虫的侵害那是常有的事。朱丽娜的胳膊一天被蟑螂咬了一下,立即肿胀起来,见心上人呲牙咧嘴痛苦的样子,比剜罗绍武的心还难受。
他心疼地说:“离开这个鬼地方,带你去大城市讨生活。”
“天下之大,哪有咱俩的立锥之地,还是躲在这里好,待你爸气消了,再回。”
他一下将她揽入怀中,向她许诺:“你跟我吃苦受罪,我一定给你完美的回报。”
她信他的话。
一晃儿,他们住进山洞已有半月之余。绍武料想父亲的气也该消了,想回去看看。他与她商量着,她拿不定主意,建议问一问洁云。
第二天洁云来送饭,绍武将此事提出来,征询她的意见。
洁云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即使你爸不来找,在洞里也得生出病来。不如这样吧,我去棺材铺打听打听,看你爸是什么态度,再做决断。”
“如此甚好。拜托你了。”
她又一想,以她的身份抛头露面,必定引起罗利峰的怀疑,最好委托一个人,这个人必须与老罗亲近,又对她忠心,两头都占的人。张彪的名字从她脑海里弹跳出来,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五哥改变了对她诸多看法,正向好的方向发展,从他主动替她往上梁送鸡蛋就能看出来。他经常去罗利峰那儿蹭饭,两人来来往往,有一定交情。让五哥从侧面探一探罗老板对二子和朱丽娜的态度,再好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张彪又不靠谱。若让他得知二人在后沟的山洞钻着,告了密,罗利峰盛怒之下,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多日来他俩受的罪岂不是付水东流了吗?思来想去,韦良原的形象在她脑中浮现,他可是做事沉稳、有板有眼的人,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虽与韦良颖亲姐弟,行事风格一点也不像他姐,只要恳求于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他感化了,他定会去打探的。
三人又说了阵无关紧要的话,洁云告辞,转身之际,她见朱丽娜满眼期许,知道她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呆了,一下子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下定决心要去城里找韦良原,尽快让他打探出实情,好采取应对的办法。
洁云走在街上,见张彪从家里出来开车要走,见着她又把车停下,朝后沟的方向看了看,说:“这一段时间我见你经常往那个方向去,总是偷偷摸摸的,莫不是去会情人?”
她一惊,踏着朝露去,披着月光去,神神秘秘,结果还是让人知道了,正应了那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镇定自若地说:“全村男人哪个都看不上眼,哪来的情人,再说小王和我情投意和,我才不找呢。”
“本村看不上,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当不住把你的魂勾了去。”张彪看了她一眼,坏笑着。
洁云脸若桃花,在张彪看来,开得正艳,他心一动,想起她是弟妹的大姐,又将邪念收起,开车要走。她及时叫住了他。
“啥事?”他不明所以地问。
“韦良原家在哪住?”
“东大南关一百五十号,怎么了?”
她浅浅一笑:“随便问问。”然后走开。
他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唐突问这么一句,眉头挂着一个大疙瘩发动车走了。
今天是星期日,王冉不上班,正好在家哄孩子,她借故去城里办事,简单收拾一下行装,出发了。
来到县城,上午十点左右,这个时间段韦良原肯定不在家,她在街上转了转,想到他家有个小女孩,露过水果店买了一把香蕉和三斤龙眼葡萄,往张彪说的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带是平民区,县政府财力吃紧,无钱改造,房屋破旧不说,垃圾倒得满大街都是,招来苍蝇蚊子满天飞。
洁云感叹着想,虽然住在县城,若论环境,还不如乡下好,草木洼修建得比这儿强多了,打的水泥路,文化墙上画着图画,每隔十米就有一个垃圾箱,在清洁工的维护下,地上没一片废纸。不论在哪住,有个好环境最为重要,住的也心宽。边走边想,找到一百五十号门楼前。
娟子随韦良原经常回大姑姐家住,谈不上与洁云熟络,但还是认得她的。她见白洁云朝她走来,快步迎了上来,叫了一声:“洁云姐。”
洁云答应着,走上前来,热情打着招呼。
娟子说:“你找谁?”
“去你们家,找韦良原。”
娟子一愣,随即将她让进家门。
院子不大,收拾得干净利索,屋内同样如此,看来女主人持家有方。
洁云端着白瓷缸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环顾一下屋子,发出赞叹:“才几年工夫,韦良原从一无所有,到置办下这所房子,看来,只要不怕受累,这个社会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娟子说:“县城的房子老贵的,别看这样的房子,没有十五万买不下来。”
洁云惊叹地说:“不简单啊,光靠打工积攒下这么多钱,住在自个儿的房子里,可比租房子强多了,来回搬家多麻烦。”
娟子:“不瞒你说,这个房子是罗利峰给我们买的,靠我们买,猴年马月也买不上。”
洁云诧异地想,韦良原与罗利峰有什么特殊关系,为啥他要花十五万给他买套房子?罗利峰可是好色的主儿,莫不是想占娟子的便宜,收买她?再一看娟子脸色如常,坦然面对,是她把事情想歪了,报以一笑。都说罗大老板为富不仁,看来也有好的一面——同情弱者,这样一想,觉得罗利峰没有那么可恶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中午十二点了,韦良原下班顺便将后女儿秀秀从幼儿园接回来,秀秀见柜上摆着香蕉葡萄,嚷着要吃。
娟子说:“这是你白姨买的,叫姨好。”
娟子甜甜叫一声。
听着女儿一声叫,韦良原这才发现床边坐着白洁云,赶忙打招呼。
韦良原热情地说:“白姐可是稀客啊,什么时间来的?”
“有一会了。”
他问妻子做啥饭。娟子说焖米饭。他说白姐好不容易来,上街买点熟肉。洁云拦挡说,随便吃一口就行。娟子说让他去买吧,我们还吃呢。
吃饭期间,洁云将来意婉转说出。
韦良原暗暗吃惊。罗绍武失踪,急得罗利峰两口子茶不思饭不香。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峰回路转,弄了半天,原来在草木洼后沟的山洞藏着。他心花怒放,若不是吃饭,立马抽身走人,立刻向主人报告,立一大功。
他强抑制住兴奋的心情,看了一眼前来报告好消息的白洁云,说:“白姐不是向我透露这个的吧,是不是想叫我办事?”
正如下怀。她见韦良原一副和善的面容,不加提防地说:“算你说对了。我的意思你找一下罗利峰,摸摸他的心思,探探口风,看他怎样对待罗绍武和朱丽娜的婚事。倘若他坚决反对,一心拆散,那么他们就不能露面,另作打算。”
韦良原的心已让罗利峰收买,他假意应承道:“我一定遵照你的意思去打探,尽快将罗老板的真实想法摸出来。”
洁云感谢地举起杯子与韦良原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让他看。
她发现韦良原没喝完,还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