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文回光也县坐席，伺养的牲畜没人照料，沈万江只好亲自来伺候。

大乔不愿随同丈夫来，马牛的屎尿味就能把她熏个半死，何况住的是牛棚。

沈万江黑着脸说：“不去，从今往后一回也别去。”

她从男人的话里嗅出不一样的味道，只好硬着头皮前往。

他俩来了，绍文交代完才走。大乔走进绍文住的屋子，一看还挺干净，满意地点了点头。她问丈夫中午吃啥饭，沈万江说随便，然后迫不急待去马厩看赤兔马。

赤兔马多日不见主人，看见他发出嘶嘶叫声，老沈从马厩牵出来，爱惜地用手梳理着它的鬃毛，呢喃低语：“马儿啊马儿，想我了吗？我可是日夜都在想你呀。今天就由我来伺候你，你一定要听我话，让我骑，别给我耍小性子。”赤兔马像听懂了他话似的，仰头对着苍天发出一声嘶鸣，老沈翻身上马，用皮鞭抽了一下马腚，赤兔马甩开蹄子跑起来。

沈万山别看久坐办公室，骑在马上身体还挺矫健，做着各种花样动作，他见妻子站在门旁观摩，做了个飞吻，大乔笑骂他老不正经。老沈哈哈大笑。

骑了几圈下来，大乔见丈夫得意的神情，羡慕地说：“我也想骑。”

老沈说：“马认生。不信你骑骑，尥蹶子，不让你骑。”

大乔撒起娇来：“不嘛，你就让我骑骑嘛。”

老沈只好把马缰绳递给她，怕马不买她的帐，附在马的耳朵上说：“这是我的妻子，你叫娘哩，看得起你，想骑在你的身上体验体验，你驮她好好走几圈，回头给你料豆子吃。”

赤兔马点了点头，老沈将大乔扶在马上，大乔长这么大，平生第一次骑马，战战兢兢，三摇两晃，若不是老沈护驾，早就一头栽下来了。

在老沈的保护下，大乔骑马在院子里走了三圈，若不是接近中午做饭，她意犹未尽还要骑三圈。下了马，她手抚胸口，娇喘吁吁，说：“吓死我了。”

老沈说：“争取在几天内，将你培养出一名出色的驭手。”

大乔说：“怪不得绍文班也不上，敢情养马比上班有趣多了。”

老沈说：“绍文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也。”

大乔听不懂，不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直皱眉头。

老沈爱吃面性糕，偏偏绍文早晨就做的是面性糕，他用瓜汤醮着吃，那叫个香。吃完，一摸肚子，感慨地说：“知我爱吃者，绍文也。”

大乔知道丈夫对女婿各方面很满意，暗自高兴，家和万事兴嘛。

沈万江将一切杂事抛下，专事于伺候牲畜，倒也安乐，闲暇之余，教妻子骑骑马射射箭，弹弹琴，就将日子打发过去了。

夜晚时分，大乔呆得无聊，见院子一个铁架子放置一面牛皮大鼓，兴致所至，拿起棒槌敲起来。这一敲可不得了，十几头牛从牛棚里一起冲出来，将她围在垓心，翩翩起舞。这一情景，简直把她惊呆了，万没料到牛会跳舞，好比大白天看见了鬼。一头公牛可能荷尔蒙激素太丰盛的缘故，见着异性就激动，舞跳得特别卖劲，前后左右摇摆着，有几次牛尾巴扫在她的脸上，吓得她鼓也不敲了，歇斯底里大呼小叫。在床上休息的老沈听到妻子的呼叫，慌忙失急从屋里冲出来，见众牛将妻子围在当心，跳起了芭蕾舞，其中一头牛用挑逗的动作与妻子耳鬓斯磨，他不但不生气，还开怀大笑起来。

大乔生气地说：“牛欺凌我，你不但不怪罪，还看好看，哪有你这样做丈夫的？”

老沈说：“要是人这样不尊重你，我肯定不干，可它是哑巴牲口，它懂什么？”

大乔说：“不懂，咋就大牛生小牛了？”

老沈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哄开众牛，将大乔解救出来。

大乔吓得腿都软了，见老沈抱着膀子看着牛直乐，更加生气了：“那头黄牛太可恶了，竟敢占我便宜，一会叫来牲口贩子，卖给屠宰场算了。”

他赶忙阻止，思索着说：“绍文能把牛训练到这种程度，可见是下了功夫的，不能因噎废食，将那头杰出的牛处理掉。”

她怎么也想不通，那头不要脸的牛都挑战他的底线了，他还要这么护着它。商场有个员工跟她开句玩笑，他得知后，毫不留情将其辞退，那名老员工上有九十岁的老母下有瘫痪在床的儿子，他都不怜惜，可见他的心有多硬。

“那你怎样对待它们？”

“加草加料，好吃好喝好招待。”

“你想干什么？”

“让它们巡回展演，挣钱。”

大乔一阵悲哀，都说商人重利，可见一斑。按说沈大老板那可是腰缠万贯，拔根汗毛都比腰粗，他还嫌钱多不刺手，还要从牛身上捞油水，可见孔方兄对一个人的吸引力有多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一旦想通了，她就按着他的意愿来了。

沈万江拿起棒槌使劲敲起来，大乔与群牛跳起优美的舞姿，好一副人牛共舞图。可惜那时的手机还没有摄像功能，若能拍下来，一定让人大开眼界。

第四天头上，绍文携娇妻从光也县坐完席回来。

毛豆责怪父亲不去参加婚礼，使她没有面子。

沈万江呵呵一笑：“我要去参加罗绍武的婚礼，就发现不了秘密。”

“啥秘密？”她一怔。

老沈没直接回答，而是对女婿说：“你咋就想起训练牛了？”

“你不记得有次咱们去草木洼，在山坡上看见牛在表演？”

一经女婿提起，沈万江猛然记起那次的遭遇，如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早就被牛踢了，试想，果真挨了一蹄子，那还有好，轻则腿上起个肿块，重则骨折腿残。

老沈说：“那个地方风景不错，山势跟别处不同，就是人太野蛮，不招不惹，还要下黑手。”

小六子的无知不懂事，给外来人的印象很差。这就叫一粒老鼠屎坏了满锅汤。

绍文呐呐地说：“其实那里大部分人都是好人，就是咱们没碰到。”

老沈看了一眼女婿，想起他的前女友就是那地方的人，爱屋及乌，他是在为那个叫白洁云的说好话，目的何在？他警惕起来。

绍文绝顶聪明，一眼就能洞穿岳父的所思所想，他一定要打消岳父的顾虑，让他放下戒心，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去那里投资搞建设。他悠悠地说：“是啊，哪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咱们一进村口，就碰到一个不上眼的人。等我调查清楚，是谁，叫大伙都谴责他，使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老沈摆了摆手，说：“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大可不必。我只不过随便说说。”

绍文轻轻点了点头：“大人有大量，还是您胸襟宽广，能装下天下所有的事。”

“你小子咋对我恭维起来？是不是有求于我？”

绍文趁机说：“真让您老猜对了，您不是看好那里的山水了么，想去投资，我给联系。”

老沈揶揄道：“与白洁云联系吗？”

绍文弄了个大红脸：“她不是村干部，跟她商量没用，找村书记。”

“你跟村书记熟吗？”

绍文实话实说：“不熟。”

老沈：“我倒是见过他一面。”

二人素无往来，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远离草木洼的沈大老板怎会与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有一面之缘，他实在想不通。

老沈见女婿直皱眉头，微微一笑：“没想到吧。有一年有个农民打扮的人去商城找我，他说他们村风景秀丽，风光旖旎，适合旅游，一旦开发出来，能与延庆的龙庆峡相媲美，当时我没有那种想法，一说也就过去了。”

绍文兴奋地说：“敢情您早就了解草木洼那里的风土人情。”

老沈颔首。

“爸，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那里好好考察考察。”

“我对那地方感兴趣，就是……就是……”平时说话利索的沈总，此时却纠结起来。

“爸，您放心，我和毛豆情投意和，绝无再与白洁云重新开始的可能。只不过我念及那里的老百姓抱着金饭碗没饭吃，出于怜悯之心，才动员您去搞开发。”

沈万江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一生为之追求的理想，他时刻谨记邓公那句话：先使一部分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在蓄积过亿资金后，觉得有足够的能力帮助贫困地区了，时常搞些募捐，赢得人们的一致好评。在市内，人们一提起沈大善人，都竖大拇指。他有个打算，想在有生之年去乡下开发旅游区，一方面巩固事业做大做强，一方面造福当地老百姓。早就听说草木洼适合搞开发，心向往之，每当想到罗绍文的前女友就生活在那里，怕二人重新叙旧，危及女儿的婚姻，迟迟下不了决心。虽然绍文明里暗里向他表白，坚决不与白洁云生情，他还是举棋不定。今见女婿再一次亮明观点，他动摇了。古今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且信了他，又如何？

心想至此，老沈说：“好吧，我这边没问题，毛豆同意就行。”

绍文高兴地说：“毛豆的心眼跟你一样好，我想她会同意的。”

“这不是心眼好不好的问题，是关系到家庭和睦不和睦，稳定不稳定的问题。”

绍文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