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武学着太监的声音:“二位听旨。”
两人学着戏文里的样子,慌忙撩衣跪下。
绍武开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张彪干预棺材铺内务,本应乱棒打出,念其一直对孤忠心耿耿,特命张龙为陪酒员,去小伙房吃喝一顿,钦此。
张彪本来就没吃饱,多想再往肚子灌点食物,想什么就来什么,没想到多嘴有舌,竟混来一顿美食。张龙做了半天活,因与妻子生气,吃了个半饱,亟须补充饭食,方能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做梦都没想到,来棺材铺做活,活儿还没做,就得到一顿赏赐。两人心潮澎湃,以至绍武宣读完“圣旨”,没听到谢主隆恩。
“怎么,你俩不想在一起吃?”
张龙说:“不是不想吃,我想问问小主,我喝酒吃饭耽误干活,给我算工钱不?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念初中的儿子,花钱地方多着呢,一天没收入,就得抓瞎。”
绍武微微一笑:“我爹说了,只要把他好朋友陪好了,工钱照付。”
张龙是聪明人也是明白人,见罗二挤眉弄眼,知道自己该咋做了。
二人兴冲冲来到小伙房,坐在餐桌前,左等不开席右等不开席,等了半小时,还没人前来布菜,都有被愚弄的感觉。
原来刘红艳接到罗利峰的指令,产生了抵触心理,心想,张彪刚吃完饭,怎么又要吃,尽管一百二十个不同意,但她不敢违拗丈夫的本意,还是将话递到小赵那里。小赵午睡刚开始,一阵刺耳的铃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一接,原来刘红艳让她准备食材,招待张彪、张龙。招待张彪他能理解,张彪没吃饱,主人为照顾他的情绪,给他加顿餐,亦在情理之中。让张龙当陪酒员,去小伙房吃饭,她就大大不理解了。张龙作为棺材铺的员工,干活是他的份内事,只有业绩突出,才能得到老板的赏赐。听说张龙技术一般,没有骄人的业绩,不应当得到罗老板的特殊待遇。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经过思考,她给杨师傅打去电话,言说有客人,让他来炒菜做饭。
杨师傅长得五大三粗,正应了那句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杨师傅拼身子受,累死累活也没攒下多少钱,连大款的脚后跟也没赶上,此生注定成不了大款。职业原因,大鱼大肉没少吃了,由于营养过剩,吃得稀肥大胖,体重有三百斤,走路还喘。此时他正躺在自家木板床上“挺尸”,腰间的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声,拿出一接,小赵让他去棺材铺,言说有两个重要客人等着要吃饭。他问客人是谁,听小赵说是张龙、张彪,简直没把他的肺气炸。放下电话,他破口大骂,妻子以为是在骂她,刚要开骂,一听,不是骂她成天打麻将只输不赢,柔声劝道:“吃人干饭受人编排。让你两点去,你就不能拖到三点去。不听使唤,当心炒了你的鱿鱼。”杨师傅怒气冲天:“二张是什么东西!”然后说出他俩的各自身份。妻子听后,向他挥了挥手,作出驱赶的样子,他只好穿鞋下地,深深叹口气,骑上自行车往罗氏丧事服务中心进发。
从罗利峰发出指令,到杨师傅来到棺材铺,中间足足隔了一个小时,怪不得张家两兄弟等得心焦。
杨师傅走进后厨,小赵已经在那儿等上了。他一见小赵,问以什么标准招待。小赵说既然是大老板特批,档次适当高些。大鱼大肉得上,酒嘛,就喝板城烧锅。杨师傅说板城烧锅一瓶好几十,给他俩喝,不是糟蹋了吗?小赵说你不会以假乱真,以次充好。杨师傅最会捉弄人,心中有了主意。
张彪、张龙一看端上来的都是硬菜,马上勾起了食欲,二人推杯换盏,大吃大喝起来。论酒量,张龙的酒量远远大于张彪,二人对饮五杯之后,张彪说话舌头根子发硬,咬字也不清楚。张龙心内嘲笑,就这点酒量,还敢跟老子较量,不把你拿麻,就对不起罗二小的用意。张龙编出各种理由跟他喝,张彪又喝了五杯,身子一歪,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醉死过去。
张龙风卷残云,将吃剩下的菜进行二次扫荡,一看桌子上只剩残羹剩饭了,摸了一下油乎乎的嘴巴,见酒瓶还有少半瓶酒,抓起瓶子,嘴对瓶口吹起了喇叭。
他只喝一口,觉出味道不对,一咂嘴,有一股尿臊味,只怪与张彪喝酒时,只怕他多喝,几乎没品尝,直接灌下肚子,睁了睁被酒精烧红的眼睛,发现酒色微微发黄,摇了摇头,又轻轻抿了一口,臊气味更重。
“兄弟兄弟,你醒醒。”他使劲摇晃着张彪,想让他鉴别一下酒的纯度,怎奈对方鼾声如雷,完全变成一头记吃不记打的蠢猪,一时半会是叫不醒的。
张龙想到可能喝的是掺了人尿的酒,三摇两晃站起,悲愤地想去后厨问问,想想,还是算了,即使证实自己断定得对,又能怎样,怎能斗得过膀大腰圆的杨大厨,退一步讲,就是杨师傅胆大枉为,他也不敢往酒瓶里撒尿,一想到幕后指使者是小赵,他就憷头。忍了吧,罗利峰给出的工资还是蛮高的,不给他情人面子,当心罗氏一发怒,他就得从棺材铺滚蛋。他是在醉酒的情况下作出的明智选择,可见他是个十分稳重的人。
他从小伙房出来,绍武已在门口等上了。见着他,向他招了招手,他随绍武来到婚房。
张龙还没坐下,绍武迫不急待问:“咋样?”
张龙轻蔑一笑:“十杯酒就将他灌趴下了,真不经喝。”
“你呢?”
“我比他喝得多,啥事没有。”
“好样的。”
得到二小主的夸赞,他吞吞吐吐地说:“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啥事就说吧。”
他道出酒里可能掺尿的话。
绍武大睁两眼,显然不信。
“你去小伙房调查一下不就行了。”
绍武对站在身旁的朱丽娜说:“你过去看看。”
朱丽娜应声而往。
她来到小伙房,一看餐桌上的碟子碗酒瓶早已收拾干净,问杨师傅:“酒瓶呢?”
杨师傅早有心理准备,对答如流:“早已扔进垃圾桶,空酒瓶我们是不会保留的。”
证据丢失,朱丽娜也很无奈,她耸了耸肩膀,回去复命。
张龙见查无实据,自认倒霉,想起方才喝的是假酒,吐了半天,一点尿液也没吐出来。
绍武见他灰头土脸,一撅不振,怜悯之情顿生:“我作主,你回家休息半天,不扣工钱。”
张龙五味杂陈,说了声谢谢,走出去。
他俩想到二张喝的是掺了尿的酒水,不觉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朱丽娜说:“张彪还在餐桌上趴着,咋处置?”
绍武想了一下,说:“向父亲禀报一下,就说他喝多了,送他回家。”
“谁送?”
“当然是我送。”
“我也去,正好找洁云坐会儿。”
绍武一左一右搀扶着张彪走进家门,韦良颖一看醉成这样,照他脸上啐了口唾沫,数落开来:“见着酒就没命了,每次都喝成这样,我看早晚得出事。”
朱丽娜说:“嫂子,你别光骂,把五哥放哪好?”
“放地上就行,让他醒醒酒。”
果真二人手一松,张彪软软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朱丽娜来到洁云家,二人一见面,亲热得不得了。洁云问长问短,朱丽娜有问必答,从她的欢快回答上,洁云知道好朋友嫁给罗绍武是幸福美满的,真心为她祝福,及至说到张彪喝了尿酒,洁云听后先是大笑,继而感叹地说,岁月不饶人,想当年他的酒量大着呢,人送外号张大罐,现今喝了假酒,还醉成这样,威风哪去了?
朱丽娜说他当年没少欺负你,也算间接为你报了仇。
洁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对他早已没了恨意,况且他行事作风比以前好多了。
朱丽娜说你对谁都好,永远没有坏心眼。
洁云说以一颗真诚的心善待周围的人,人家也会用真心对待你。
朱丽娜想起正式成为罗家人后,以女主人自居,对待工人以“严”字当头,工人们虽然不说什么,但从表情上能看出来,颇有微词,听了洁云的话后,受到启发,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赢得民心,受到人们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