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云提着行李卷走进罗利峰夫妇开办的厂子,把她吓了一跳: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具白茬棺材和大理石墓碑,她没想到罗家是从事丧葬事务,为死人服务的。
她战战兢兢找到厂长办公室,见老板椅上坐的是刘红艳,刘红艳一抬头,见是洁云,示意她坐在沙发上,说:“我想你过几天来,咋今天就来了?”
洁云放下行李,没坐,站着说:“农村现在不忙,呆的也是呆的。”
刘红艳“哦”了一声:“其实我们这儿活儿挺多,都是大男人活儿,适合女人干的,几乎没有。要不这么吧,丽丽她妈病了,不想干了,你去伙房做饭吧。也不累,二十几个工人,大锅饭,不是馒头就是大米饭,菜,是山药熬白菜。”
洁云爽快地说:“啥活都行。”
“工钱嘛,”刘红艳大方地说,“看在你和绍文同学一场,一个月给你三百,怎样?”
洁云弯了弯腰,感激地说:“谢谢刘姨的关照。”
第二天洁云上岗了。确如刘红艳所说,活儿的确不累,洁云做惯了地里的活儿,做饭洗锅对于她来说,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干了。早饭是蒸馒头熬小米稀粥,午饭是大米饭或蒸馒头,晚饭还是这两样饭,鸭子不差食,吃得工人有气无力,有意辞掉工作,另谋它途,出外一打听,工钱一样,吃喝八九不离十,长叹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想把老婆孩子养活圆溜,咬着牙,坚持下来。工人在吃食上是差了点,干起活来生龙活虎,有一分力气使一分力气,常常受到罗利峰夫妇的嘉奖,夫妇俩奖励的办法便是猪肉炖粉条,白酒啤酒随便喝,工人有的唱歌有的猜拳行令,十分热闹。
一晃儿,洁云上岗十来天了,每天按时按点做饭,按时按点开饭,不偷懒不耍滑,刘红艳暗暗点头。
罗利峰仰躺在摇椅上问妻子:“白洁云干活行不?”
刘红艳抑制不住喜悦心情:“干活是一把好手,不偷懒,不管是不是她活儿,都抢着干。”
罗利峰睁开半合的眼:“说说看。”
刘红艳举例说明:“做棺材的下脚料当烧火柴,本来是老郝的活儿,老郝的老婆跟他跳离婚,有时不来,人家小白推着车就去装,我见她黑夜还去棺材旁捡拾,我都怕得不行。”
“这么说白洁云还是挺勤快的。”罗利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刘红艳替大儿子自豪:“我就说绍文很有眼光,假如他俩能成一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丈夫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那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谈论为时尚早。”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罗利峰懒洋洋坐起,拿起话筒:“谁呀?”
对方传来声音:“爸,你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罗利峰听出是大儿子绍文的声音,立即精神一振,幽默地说:“有啥指示?”
绍文传来声音:“我哪敢指示老爸。洁云在你那儿还好吧?”
罗利峰说:“活儿不重,在伙房做饭。你就放心吧。”
绍文的声音:“以后有啥好活儿想着她点,比如写写算算,耍笔杆子的活儿。”
罗利峰说:“耍笔杆子就是当会计,有你妈就行了,个人企业,不需要会计出纳分设。”
传来绍文的声音:“别的事没有,那就挂了吧。”
罗利峰放下电话,说:“好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就心心念念为白洁云考虑,这要是结婚了,还不娶了媳妇忘了娘。”
“你不希望绍文婚姻美满幸福?”刘红艳问。
罗利峰说:“哪个当娘做爹的不希望子女过得好?可我总觉得白洁云配不上咱家小子。不说长相,单说家庭条件,缺爹少妈,还有个呆傻弟弟。”
刘红艳说:“找对象,不可能样样称心,看重某一方面就行了。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就是白洁云是属羊的,人们常说女人属羊命不好,怕是婚后有个磕磕碰碰,不顺利。”
罗利峰一拍巴掌:“你和我想一块去了,我也嫌她属羊,担心日子过不旺。”
两口子说到这儿,又都沉默起来。
正在这时,张彪哭丧着脸进来,罗利峰从躺椅上站起来,瞅了他一眼:“这是咋的了?”
“我爹快不行了,我来给他买棺材。”
“多大岁数?”
“七十三。”
罗利峰念叨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张彪一声长叹:“前几天还好好的,说不行就不行了。人啊,都是瞎活。”
罗利峰跟着叹了口气:“有松木的柏木的杨木的,看你想买哪种的吧。”
“我娘死的早,我爹一辈子不容易,买口松木的吧。”
“那好,跟我来。”罗利峰说着话,走出屋子,领他来到放置棺材的简易棚。
来到简易棚,张彪以为看走了眼,揉了揉眼窝子又看去,见洁云往手推车上捡拾木头片子。他想起那天夜闯白宅图谋不轨,白洁云誓死不从,被白凤云赶出来的狼狈相,就恨得牙根痒痒。白洁云见了他,把头扭向一边,假装没看见。
两人的各自表现,被罗利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不解其意,两人都是一个村的,为何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莫非他们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直至张彪将棺材拉走了,他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