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在儿子张彪拉回棺材的第三天早晨上西天取经的。
张老爷子一共有六个儿子,张彪是老五,与洁云念小学,给她找不痛快的小六子在父亲咽气前也急三火四赶回来了。
小六子在塞西市混得还不错,只见他梳个大背头,油头粉面,穿得西装革履,斜挎一个公文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衣锦还乡,回来显摆的。
张老爷子的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都没有继承他灵活多变的基因,政策放开了,都没有出去做买卖,春种秋收,故守家园,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老五老六不甘寂寞,不愿过清贫的日子,张彪买了辆松花江面包车,跑起了出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家庭小轿车还没普及,出门急需办事的人,不得不打的,张彪的买卖风声水起,好着呢。小六子混迹于塞西市生意场上,靠着一张巧嘴把人哄得晕头转向,没少挣了黑心钱。
论资排辈,张老大应该是这场丧事的主持人,可他一个老农民,一没见过世面,二没经济实力,自知说话没人听,只好退到幕后听任五弟六弟摆布了。
张彪和小六子为了摆阔为了显示对父亲的孝敬,决定大操大办,停灵七天,请县城的戏班子唱五天戏,支出费用,由哥儿六个均摊。
消息一出,立即遭到张老大张老二张老三张老四及他们的媳妇共同抵制。大伙纷纷说,活的时候不孝敬,死了大讲排场有球用。谁张罗,这钱冲谁要。
小六子闻听哥嫂不愿意出钱,急忙跑到五哥家里商量对策。
张彪叨着烟卷听完六弟的叙述,轻轻一笑:“这点事就把你愁坏了,大哥他们不愿意出,你出。”
小六子一咧嘴:“我出也是应该的,可咱爹也不是我一个儿子,要出大伙都出,我心里才平衡。”
张彪拍了拍小弟:“走,到爹的家里叫上他们开个会。”
“啥?开会?”小六子问。他见五哥郑重其事点了点头,跟着他出来。
半个小时后,张家六弟兄还有各自的媳妇坐在张老爷子生前睡过的炕上听主事人张彪开讲。
张彪说完大操大办的意义,紧接着算了这场丧事的费用。
哇!八千!有钱没处花了,花在死人身上,值吗?大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表态。沉默了一分钟,张彪见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呵呵一笑:“大伙都没意见,就按照这个方案执行吧。”
张老二吞吞吐吐:“老五,钱发丧完爹往出拿,还是现在就往出掏?”
“当然是现在掏了。有钱好办事嘛。”
张老二脖子一梗:“反正我现在没钱。”
张彪讥笑道:“七天以后你就有钱了?”
“别说七天了,七十天后我也没钱。”张老二两手一摊。
有一个开头的,后边一跟一大片。张老大见二弟率先向五弟发难,明白再不发表看法就不是老大了,随即也慷慨陈词一番,接着张老三张老四和他们的媳妇们都说国家提倡婚丧嫁娶节俭,咱们应当响应号召,不应该铺张浪费。
张彪不慌不忙听完哥嫂提出的反对理由,作了个请出的手势:“谁不愿意凑份子出去,我和小六子也不勉强,丑话说在前头,这几天也不用来,看村里人笑话谁。”
张老四说:“发丧爹我是要参加的,可我不同意这样办。”
张老四的媳妇说:“你们哥儿俩个有钱多拿几个也行嘛,非逼着土里刨食的我们往出拿。”
韦良颖嘴角往上翘翘:“四嫂说话我就不爱听,家里穷不会让四哥出去挣,死吃死嚼,受穷,活该!”
四媳妇急了:“张彪挣得都是黑心钱,早晚会遭报应的。”
韦良颖见揭了他们的老底,急了,趁四嫂还在口无遮拦说下去,上去照她脸上抓去,顿时四媳妇一张桃花脸变成三花脸。四媳妇也不是吃素的,两个女人麻花样缠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场面混乱起来。
张彪、小六子主张的大操大办唱大戏的想法泡汤了。
哥嫂走后,院里冷落了,张彪看着镶着金边的父亲的棺材孤零零停放在灵棚里,拜了三拜,不无感慨地说:“爹,你养了一群白眼狼,要知道他们不管你,不如生下来一个个放进尿盆淹死多好。爹啊,我的亲爹,对不住了,只好丧事从简,让你受委屈了。”说完,挤出两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