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旅游区开业越来越近了,其间,沈万江视察一次,鼓励村民以多种形式助推旅游发展。受到启发的村民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在饮食上做文章,有的在强身健体上谋发展,有的在娱乐上博游人一笑。
四大闲汉不甘落后,四人一碰头,想让洁云写个小品,由他们表演,在开业那天露一手。洁云欣然将写作任务揽下来。
这天她坐在写字台前冥思苦想,不知怎么搞的,一直静不下心,心里像有事似的,神思恍惚,坐了半小时,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刚开了头,听见有人进来,她以为丈夫领着孩子回来,头也没抬,继续写下去。
“洁云!”耳边响起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她猛一抬头,见是许久未曾谋面的宋芳直挺挺站在面前,看上去面无表情,脸带悲戚。她马上站起来,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急忙说:“宋姐,你怎么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呀!”
宋芳未语先流,软软坐在一只凳子上。
洁云见她表情异样,更加不安,着急地说:“快说呀,我能承受得住。”
宋芳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地说:“我说出来,你可要挺住。”
洁云点了点头。
“凤云与小郝回兰县老家商量结婚典礼的事,不幸在半路上出了车祸,凤云不在了。”
洁云头“嗡”地一声,险些栽倒,宋芳赶紧扶住了她,半天,她才缓过气来,声音颤抖地说,“小郝怎么样?”
“小郝开车,凤云坐在副驾位,也许开快了,与一辆车追尾,小郝腿折,脸上划开一条口子。”
洁云叫了一声:“我的好妹妹!”晕了过去。
巧云听说宋芳回来,来姐姐家找她,叙叙别后之情,不料见大姐窝在宋芳身上不起来,情知出了事,忙问因由。宋芳只好又叙述一遍。巧云听后,如五雷轰顶,大叫一声,身子一歪,不省人事。
前后不到十分钟,击倒两人,宋芳慌了手脚,只怪自己说话方式不对,若是拐弯抹角徐徐道来,白家二姐妹不会急火攻心,一时气厥。她两手乱舞,不知如何是好。她费好大劲才将二人捣鼓到炕上,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口,好不容易二人才慢悠悠醒转,泪眼相向,抱头痛哭。
宋芳悲痛地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按发生的来吧。凤云的遗体已拉回市里,在西山殡仪馆停着,你们看看去。”
洁云流着眼泪,拿起手机给王冉打电话,让他马上马来,他刚想问什么事,电话已挂掉,他只好领着儿子急冲冲从开发区回来。回来一问,才知道三小姨子出了事,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呆愣半晌给张彪打电话,张彪不在家,只好把罗绍文叫来。
绍文得知凤云阴阳两隔,痛彻心扉,强忍悲痛,叫洁云、巧云、宋芳上车,洁云说让小六子也跟着去吧。巧云想了想,说留下,让他照料家。
三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西山殡仪馆,向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来到停尸房。凤云的遗体静静躺在冷藏室,身上盖着一块白布。洁云要揭去白布看,宋芳说等殓仪师整了容再看,洁云不听劝,执意撩起布一看,见小妹的面容受损严重,心理不能承受,一下子晕死过去。王冉只好将妻子从停尸房背出来。
苏醒后的洁云口口声声要去找小郝兴师问罪,宋芳为难地说他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你去能问出个啥。洁云咬牙切齿地说他不好好开车,把我妹妹送入地狱,我要找他算帐。宋芳见一时劝阻不了,看向王冉。王冉说让她去吧,发泄发泄也好。
经宋芳联系,得知小郝在市附属医院住院,几个人找到所在的楼层病房。
小郝的母亲一见白凤云的姐姐姐夫,一个劲地赔礼道歉,说了一麻袋好话。洁云凤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洁云喃喃地说我妹妹没了,你说咋办吧。
郝母说:“我儿子也不是故意的,况且他也受了伤。”
大伙这时才走到小郝病床前。只见小郝脸上缠着绷带,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腿上打着石膏,他们进来前他是睡着的,进来后,说话的声音将他惊醒,他艰难地睁开眼,认出是凤云的大姐二姐还有大姐夫,流了一会泪才说:“对不起,我把凤云送进阴曹地府,你们打我几下解解气。”
洁云瞪着充血的眼珠子,一字一顿说:“你顶多把脸和腿弄伤,过些时就会好,可你想过没有,我亲爱的妹妹永远也活不过来,永远从地球上消失了。”
小郝无比内疚地说:“是我开车技术欠佳,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大姐,你打我几下解解气吧。”
洁云举起手作欲打状,想了想,又把手慢慢放下,然后则是嚎啕大哭。
一个护士进来,见来探视的人又哭又闹,说:“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安静,想哭去楼道哭。”
巧云抹着眼泪,劝大姐:“出去吧,这儿不适合呆。”
王冉架着洁云的胳膊走出病房。
走出医院,他们几个人又去交通队了解情况。负责事故处理的人告诉他们小郝车速太快造成车辆追尾,按照事故责任划分,小郝负主要责任,待进一步认定,才能作出赔偿事宜。王冉说能不能将死者遗体拉回家乡掩埋。对方摇了摇头:不可以的,有规定,火化。
巧云听说要将小妹的尸体火化,痛彻心扉,不能制抑,此时洁云倒是想得明白,劝起了二妹:“人都没了,火化与埋进土里有啥区别,早晚都是一把骨头。“
巧云哽咽道:“就依大姐所言。”
殓仪师整容不容许家属在旁边看,怕受刺激,洁云坚持要去看,经过与殓仪师再三沟通,殓仪师才勉强同意,不过,她再三交待,切不可过于情绪化,洁云咬着嘴唇点头。
殓仪师给死者整容,通常将死者生前像片放大摆在那里,殓仪师照着像片的样貌一丝不苟得修修补补,尽量还原逝者生前容貌,慰藉死者亲属悲苦的心灵。
殓仪师提出要一张白凤云生前的放大照片,洁云说用不着,小妹的容貌都装在我心里,我让你怎么化妆你就怎么化妆。殓仪师是个三十几岁的女性,从事这一职业也有十个年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家属陪伴左右,没有任何参照物就给死者化妆的先例,今天还是头一遭,见死者的姐姐如此笃定,轻轻点点头。
白凤云的头颅受到外力的猛烈撞击严重变形,若想修复跟生前一样,难度是很大的。好在殓仪师充分掌握修复技巧,不慌不忙,在洁云的提示下,脸上受损部分用硅胶撑起,看上去还是一张完整的瓜子脸尖下巴。乍一看,就像睡着一样,栩栩如生。
洁云一头扑上去,呼天抢地:“好妹妹,你醒醒,咋就一睡不醒呐!”
殓仪师悲痛地说:“死者长已矣,生者徒伤悲。望你节哀顺便,把你妹子后事办了,入土为安,才是正事。”说着,强行把她拉出整容室。
待交通大队下了事故认定书,凤云就要火化了,洁云一行人已经来十天了。
火化这天,绍文早早从家里赶过来,没想到沈毛豆也来了,这使洁云倍受感动。只见毛豆穿一身素朴衣服,表情肃穆,见了白家姊妹,无言地点了点头。田厂长出门在外,不能前往,派办公室主任送来花圈以示哀悼。九时许,举行遗体告别仪式。洁云巧云哭得死去活来,宋芳、毛豆劝了这个劝那个,将她俩搀进休息室。
骨灰盒殡仪馆就有卖的,办公室主任遵照田厂长的指示,买了一副上等的骨灰盒盛殓了凤云的骨灰,他派车要往老家送,洁云婉拒,当天下午,由绍文开车,将凤云骨灰盒带回草木洼。
宋位几作为阴阳先生被请到白家,洁云有气无力说发丧凤云就靠你了,你说咋办就咋办。
宋位几说白凤云死在外边,是外丧,不能在家里停灵。在村子边上找块地方搭灵棚。然后他又问凤云几时殁的,洁云告知,他把一本老书翻了翻,眯着眼说停灵五天,方可入土为安。
就在洁云与宋位几商量发丧事宜,巧云哭着跑进屋,冲姐姐不满地说:“听说你不让买棺材,把骨灰盒一埋完事?”
洁云长长叹口气:“人不在了,修座宫殿也不知道。”
巧云悲痛地说:“小妹从小受苦受累,死了,连口棺材也没混上,于心不忍呐。你不给买,我给买,说什么也让她走得体面些。”
洁云流着泪说:“火葬就是为节约土地面积,将骨灰盒塞进棺材里就失去了火化的意义。”
“那我不管。不把骨灰盒装进棺材,我坚决不同意。”
洁云无奈看向宋位几,希望他出面调停。
宋位几说:“按照本地乡俗,即使火化,也要装进棺材。具体到你们家,和你妹子商量着办吧。”
没想到他两边谁也不惹,把球又踢回来,洁云处于两难境地,一时拿不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