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买不买棺材，还是把骨灰盒直接埋进土里，洁云将王冉、小六子叫来，让他俩议一议，然后再做决断。

王冉作为大姐夫首先发言：“我认为响应时代号召，与时俱进，把骨灰盒埋进土里就行。”

小六子站在妻子立场说话：“村里人死了都不炼，直接装进棺材，凤云化成一把灰就够委屈她了，再不配一口棺材，太不像话了。”

洁云见他俩各执一词，都有道理，沉吟着没说话。

绍文在一旁听着，只恨自己不是白家女婿，插不上言，嘴唇嚅动着，说不出话。

洁云灵机一动，说：“绍文，说说你的看法。”

绍文为难地说：“我是外人，不便发表看法。”

“不妨，你就说说嘛。”洁云催促。

绍文说：“大姐夫不给凤云配棺材，二姐夫执意要配，你俩争执不下，失了和气，就没意思了。不如这样吧，将凤云的墓穴用砖砌就，浇以水泥，永世不坏，岂不更好？”

小六子桀骜不驯地说：“你是说不装棺材？”

绍文微微点点头。

洁云赞同地说这个主意好。

巧云：“说来说去小妹还是没棺材。”

绍文：“棺材终究是用木头做的，埋进土里很容易就腐烂了，我说的方法只要不是地震，就永远也塌不了。”

巧云一甩头：“人死了，拿什么装都一样，可叹我那苦难的妹妹，正是大好年华，咋就早早死了！”说完，又是一阵恸哭。

统一意见后，连夜在村外搭起一座灵棚，拉起电线，冥钱花圈纸人纸马等丧事用品在运回骨灰盒的同时就买上了。

一时间白凤云的死讯传遍全村，人人发出嗟叹，叹息花一样的年华，香消玉殒，埋怨老天不长眼。

白凤云身为女儿家，不能与父母葬在一起，须另觅坟地，宋位几手拿罗盘和小六子在山山梁梁转了又转，始终也没寻到一处佳地。按照洁云巧云的要求，小妹的长眠之地不能与父母的坟茔离得太远，遵照这一指示，离父母墓地近的，不是沟就是梁，在这样的地形埋人，好比在坡梁上盖房，绝非最佳选择，二人转了一上午，也没选出佳穴，一看中午，回去复命。

洁云听了二人说的情况，愁肠百结，不给配置一口棺材已经愧对亡灵，倘若埋葬之地再不理想，那就更对不住小妹了。她茶不思饭不香正在郁闷时，听得门外一声汽笛声，一会，走进冯长和他的妻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站起迎接。

冯长：“听说你三妹出了车祸，回来看看。”

“谢谢你们从县城专门回来。”

冯长尴尬地一笑：“在你们悲痛欲绝的时候好像不应该提这事，但又不得不说，我们早就想给儿子配干丧，这不白凤云也没成家，是不是……”

面对冯长的“求亲”，洁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老冯说完，她呆愣愣的，没一点反应。

冯老婆怕白家大丫头不答应，补充说：“你放心，如果你妹子与我儿子埋到一块，我们会按活人娶亲的方法步骤，该下娉礼下娉礼，该办席办席，一样也不会少的，甚至彩礼给的更多。五万行不行？”

洁云脑筋短路，一时接受不了，沉吟着不说话，见冯妻伸出一个巴掌在她脸前晃了晃，方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关于这个事，我做不了主，还要与巧云商量。”

冯长四下瞅瞅：“巧云呢，最好你们现在就商量。”

从门外走进白巧云：“我就是白巧云，找我什么事？”

巧云从少女时代一直在外打工，不经常回家，从来没见过冯长和他的老婆，冯长夫妇早就听说白二妹不同于白洁云，是难对付的主儿，深怕她出难题，见着她一个劲地微笑。

洁云见冯长两口子畏惧的表情，将他们的来意说给二妹听。

巧云冷笑一声：“我小妹刚死，你们就打她的主意，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如果没有其他事，给我滚出去。”

冯长夫妇见白二妹柳眉倒竖，一脸怒色，转而看向白洁云。

过了许久，洁云叹一口气，说：“我刚才想了一想，凤云与老冯的儿子埋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总比另起一座孤坟强。”

巧云激烈反对：“你这样做，让村里人怎么看？”

洁云：“不收一分钱，村民就不会议论。”

巧云：“何苦来哉，凤云独自享受一个墓穴，比跟他儿子挤在一处好。”

洁云悲苦地说：“凤云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却不能与小郝走进婚姻的殿堂，深以为憾，我们得设法为她完成这一夙愿，老冯的儿子没婚配，小妹也没嫁娶，正好成全他们成一对，岂不更好！”

巧云赌气地说：“都说你不讲迷信，还讲究这些。就是把小妹的骨灰与小冯的掺在一起，又有何用，他们也不知道。”

洁云说：“这都是遮活人耳目，只图心灵慰藉而已。”

巧云长叹一声：“人死如灯灭，即使将小妹的骨头跟皇帝埋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好了，我不跟你争了，你爱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吧。”

冯长和他老婆一听，高兴地差点给二姐妹跪下，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冯长说了好多感谢话，领着老婆去找宋位几商议去了。

他们来到宋位几家，一问，不在家，说是去白凤云的灵棚了，二人急匆匆去了村子东边一块空地，果然见在那里搭了一座灵棚，宋位几端详骨灰盒在思索什么。

冯长夫妇的到来，令宋大师非常意外。

冯长先入为主地说：“我们已经找过白家老大老二了，她俩一致同意把凤云的骨灰跟我儿子埋在一起。”

宋位几大张嘴巴半天合不拢，呆了好大一会，才说：“真的？”

冯长露出得意的一笑：“我这么大人骗你干嘛。”

“也好。二人在地下也有了依靠，作为老人，也心安了。”

“那是。”冯长喜滋滋说。

妻子见丈夫不入正题，抢先说：“我们找你，就是要问问怎样把凤云娶入我家门，与儿子合葬在一起。”

宋位几说：“办阴婚与阳间的婚配大同小异，先是给女方的父母下聘礼，商讨怎样迎娶。她们要多少彩礼？”

“没要。”冯长脱口而出。

冯妻说：“我伸出一个巴掌，意思是五万，白洁云没任何反应。老宋，是不是她嫌少？”

宋位几一摇头：“不是那意思，我知道洁云想的是什么。”

两口子齐问：“她是啥意思？”

“没意思。”

“你是说她一分钱也不要？”两口子感到意外。

宋位几揶揄道：“白娶个儿媳妇，这不更好么。”

冯长：“好是好，可……”

他老婆比他还急，说：“你也别不好意思了，先把她妹子的骨灰埋进咱儿子墓地里，有什么说道以后再说。”

冯长这才想到夜长梦多，深怕白氏姐妹变卦，赶紧询问打开儿子的坟墓的最佳时间。

宋位几说：“凤云停灵五天，你儿子最好好明天早晨就应开启墓穴，做好迎娶的准备。在这几天里，一定要将纸钱多多烧化，让你儿子钱多得花不完，新娘才高兴，才认为嫁给冯家享福。”

冯长豪气干云地说：“本来我的人民币多得就花不完，甭说用人民币买纸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