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文去洁云家没找到她,去鸡场同样没见她,料定她一定在白凤云的坟头,爬坡过坎,来到老冯家的祖坟,远远见她坐在新筑起的坟头像泥塑木雕一般。
他缓步来到她面前,见她消瘦不少,眼窝深陷,面无表情,心疼地走向前,蹲下来,解劝:“既然凤云已经走了,就不要过于折磨自己了,身体一旦垮了,哪个大哪个小?”
她苍凉的一笑:“我什么都明白,就是自己说服不了自己。凤云正值豆蔻年华,说没了就没了,谁能受得了。”说完,小声饮泣起来。
他沉痛地说:“我的心情跟你一样,为凤云的死嗟叹不已。可人已去,又有什么法子,总不能一天啥事不做,沉浸在悲痛思念中。凤云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尽早从伤感中振作起来,完成她没有完成的夙愿。”
她想起小妹生前受她委托找绍文询问沈万江何时来投资,将草木洼建设得更加富饶美丽是每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子民共同的心愿,凤云更不例外,可惜她再也看不到草木洼以后的发展了,令人生出无限惋惜之情。
她缓缓站起来,虚弱地说:“找我有事?”
他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时候找你确实不应该,可遍观全村,找不出像你这样的人。”
“你就别卖关子了,有啥话就说吧。”
他说:“临近旅游区开业越来越近了,得找一个解说员,听我岳父说省市领导要来,还有那么多的旅客,我怕找别人拿不下来。”
她苍白着脸,眼睛失神地说:“我这样子能应付得了么,倘若没有凤云这码事打击,我自信一定能胜任,可……唉!”
他说:“我深知凤云的死对你打击特别大,离开业还有十天时间,只要你在这几天里振作起来,调理一下心态,我想你能应付自如的。”
她没说话,看向苍茫的群山。
若想让她尽快放下对亲妹妹的思念,很难做到,可开业在即,亟需找一个容貌、口才、专业过硬的解说员,从各方面说白洁云都是不二人选,人样子长得好,口齿俐伶、对本地的风土人情、历史典故又熟悉,再加上她对生养她的村子充满了爱,有这么多的先天条件,开讲起来,一定能吸引大众的注意力。
他深深叹口气,说:“我不勉强你,我知道你很为难,等我从县里旅游局请个解说员吧。”
她咬了咬嘴唇,说:“不必。有现成的,何必从外边找。”
他惊喜地说:“你同意了?”
她轻轻点点头。
他歉疚地说:“我不顾你的悲伤,这样要求你,是不是不近人情?”
“你也是为村里着想,我能理解。”
他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又怕外人看见,旋即又松开,煞有介事看着墓碑,说:“咋不把凤云的像片刻在上面?冯长的儿子原来叫冯小奇,死了,才知道他叫冯小奇。”他绕到墓碑的后面,眼睛一亮,说:“为啥凤云的像片没与冯小奇的像片放在前面?”
洁云:“宋位几说他俩是阴婚,男主阳女主阴,男的刻在正面,女的刻在后面较为妥当。”
绍文看着凤云的生卒年月,为她的英年早逝而叹息。
于书记听绍文说洁云答应要当解说员,非常感动,要去小卖部给她买好吃的补充营养,绍文说已经买上,送给她了。
王冉见堆在餐桌前琳琅满目的食品,说:“你真的要去解说?”
洁云:“罗绍文不是本村人,为了村子的发展,殚精竭虑,何况我在村子长大。”
王冉沉默着没说话。
三不俊等人委托洁云写的剧本,因为客观原因没写成,他们心里有一点点小遗憾,当洁云向他们表示对不起,未能完成时,小傻子说不是你不给写,那么大事压在心头,谁也没心思写。好在你写的《娘娘悲歌》在开业那天隆重上演,一定能产生轰动效应。洁云听了,心灵才有所寄托。
从乡党委书记到村支部书记都很重视草木洼旅游区的开业,蔡书记数次莅临前来指导工作,事无巨细到每一个细节,绍文代表沈万江发表看法,言说省市领导前来参加活动不一定在村里或乡里用餐,县里应有安排,大可不必在招待上大费周章。
蔡书记一听,放下心来,然后问旅游区的名称就叫草木洼旅游区?
绍文说以村冠名,目的是把草木洼的名头打出去,使更多的人了解这个村,让更多的人关注,争取更大的投资。
蔡书记一拍巴掌,充满信心地说一定要把草木洼打造成著名旅游村,建设成华西村那样的富裕村。也不枉我来泽丽乡工作八年,人们说我连鸡窝也没盖起来。
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
离开业还有三天,小百花艺术团来了,这次来的不仅有团长,沈万江也乘车来了,可见他对这次开业有多重视。
绍文将一行人安排在开发区住了下来。吃过午饭,蔡书记从乡里赶了过来。
他是第一次见到沈万江,给他第一印象此人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决不像某些大佬目中无人,不可一世,老子天下第一。
沈万江亲切走向前与老蔡握了握手,双方坐下,沈万江没有废话,直奔主题:“通往草木洼的道路有些窄,并排通过两辆车,很难错开,我想拓宽道路,涉及到村民的田地,到时你出面解决一下。”
老蔡满口答应下来。
沈万江说:“这次我来,特意观察了山势,如若打几个隧洞,一下子就拉近了与县城的距离。当然,我只是有这个想法,需要与上级公路部门沟通。”
蔡书记不无欣喜地说:“果真打通了群山的阻碍,往出运送农产品就方便多了。”
老于感慨地说:“是啊,一到苹果下果时节,外头人嫌远不愿来拉,村里人又没时间拉出去卖,很多果子烂掉,看得让人直咋舌。”
沈万江听了两位当家人这么一说,眼里充满坚毅之色。
第二天上午九时,蔡书记带领部分乡干部与沈万江一起观看了排演的山西梆子《娘娘悲歌》。沈毛豆的精湛表演和悠美婉转的唱腔深深打动了每一位观者,他们都被毛豆的才情容貌吸引,想不到世间还有比真娘娘容颜强十倍的女人,堪比日本著名影星山口百惠。
老沈见人们的目光聚焦到女儿身上,脸上很有荣光,他认真审视起毛豆,当然,这种审视不是从容颜上,而是从技艺上。女儿从什么时候学的唱戏,以前光听她哼唱流行歌曲。舞台上的一招一式,绝非一夕练就。台上一分钟,台下三分钟,不练几个月,就没有这么行云流水,舒缓自如。他对女儿刮目相看。
老沈想看一看解说员够不够格,命老于把白洁云请来。洁云穿着得体、落落大方站在沈总面前,毫无拘束之感,他暗自点头。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他简单问了她几个问题后,一行人向旅游区走去。
洁云带领一伙人首先来到将军墓,她用抑扬顿挫带有磁性的声音介绍袁亚杰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壮烈故事,听的人无不动容,平添报效国家的豪情。
一个景点一个景点讲下来,一行人来到娘娘坟前,沈万江见修葺一新的坟前立着娘娘的雕像,走向前用手抚摸着,回忆着新编历史戏《娘娘悲歌》中娘娘凄凉的一生,感慨万端。
作为《娘娘悲歌》的编剧白洁云来说,仅凭县志一条记载:吴氏,草木洼人也。康熙微服私访,窥帝,不嫁。寥寥数语,演绎出那么多爱恨情仇、悲欢离合的故事,若没有坚实的文学功底,丰富的想象力,断不会编出感天动地的故事。
洁云讲到娘娘盼来盼去终成空,在希望破灭之后发出的那声呐喊:万岁爷,你好狠心呐!你误我终身,我白来世间走一遭。她身临其境,想到小妹因车祸离世,再也控制不住,呜呜大哭起来。
沈万江急问身旁的老于:“怎么回事,咋哭开了?”
当老于告知实情,老沈叹了一口气,说:“她在失去亲人的情况下,还要来解说,难能可贵,你们村有白洁云,是你这个当书记的福气。”
老于说:“白洁云的确不简单,我敢说,没有她的积极引导,您不会来我村投资。”
沈万江呵呵一笑,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