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计在于春。播种在即，开发小片地种大烟的人想种又不敢种，去年冬天乡干部村干部没少在山上折腾了，地块摸排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这是谁开垦的，若是知道，早就揖拿归案了。

大田作物早已播下，小苗顶破地皮冒出小脑袋，有几个胆大的，再也不想错过播种季节了，他们冒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开垦的地块播下罪恶的种子，见乡政府和派出所不管，随即胆小的人趋之若鹜，不到十天工夫，早已在山上种上了。正在他们弹冠相庆，认为又能收获大烟带来的暴利时，乡干部和民警终于出拳重击了。

乡干部从农户借来毛驴、马匹甚至耕牛，驮着配制好的除草剂上山了。他们专找冒出地皮的大烟进行无情喷洒，没有出头的大烟一盖不管。这下种大种的人傻眼了，这是要叫他们出一身臭汗白忙活一场。

蒋得宝被派出所放出来，吸引了教训，今年没种，有几个种大烟的哭丧着脸找他诉苦。

他说：“冬天那阵子乡政府出工出力就是为了制止今年大烟的泛滥，你们看不透形势，还要种，这能怨谁？”

有个长着疤子脸的的人说：“还是你聪明，能看出这一点，我们都是蠢货。”

蒋得宝说：“只要罗绍文在一天，大烟就别想种。”

有个半边脸好像被鬼舔了的中年男人说：“罗绍文刚来，一时半会调不走，要想挣钱，还是走正道吧。”

说得在场的人无不点头。

上级对制毒贩毒吸毒的人严厉打击，从来不惜时惜力。今年同样如此。夏天飞机在泽丽乡全境盘旋侦查，得出的结论是比以前少多了，发现个别山头有种的，定了方位，责令当地政府立即拔除。

夏末的一天，绍文去局里开会，局长让他做典型发言，他在发言席上将经验分享给同仁，大家一致说这个办法好，回去后认真实施，争取尽快消除种植大烟的顽疾，净化社会空气。

时间过得很快，中秋节前夕，绍文去草木洼办一起案子，顺便去鸡场看洁云。白洁云领他看去年秋天孵出的油鸡。他看着体形比一般鸡大得多的油鸡，说：“到了出栏的时候了，订出去吗？”

“汪胜过几天要来拉，除了他买，剩下的不多。”

他夸赞道：“还是你会掌握时机，假如是今年孵出的小鸡，肯定长不了这么大，到八月十五还出不了栏。”

她咯咯笑着说：“做买卖得抓住商机，才能挣钱。倘若不赶上八月十五，这么大群鸡很难卖掉，拖到过年时候卖，又消耗很多粮食，还卖不上价。”

他由衷地说：“还是你会盘算。”

“干啥谋啥，成天捉摸这些事，寻找商机罢了。”她不以为然地说。

“旅游区火爆，人们手里有钱了吧？”

“可不是嘛，连村东的王大娘，杜大婶张揽着要买我的油鸡尝个鲜，可见她们手里有钱了。”

杜大婶有钱不稀奇，罗绍文无条件将舞牛交给她两个儿子经营，挣了钱分给她一部分，无儿无女的王大娘钱从何来，难不成她也在旅游区做起了小买卖？

洁云见他费解的神情，说：“王大娘早年间在紧靠旅游区的一角开了片小片地，老杨看中那块地方，征了过来，当成射箭的地方，给了她五千块补偿钱。”

绍文受此启发，说：“弄一些古玩意，比如坐轿子上山，羊拉车等，人们觉得好玩，一定有人坐。”

“你能想到的，老杨早就想到了。有天我没得干跟他聊天，他说了很多举措，有好多都是我没有想到的。你岳父派他来管理，算是找对人了。”

绍文尤其高兴，说：“沈毛豆她爸在用人上还是很精准的，有什么特长的人用在什么地方。”

洁云哂笑着说：“去年的老肖就没用对地方，你看他把马养得干瘦干瘦的，没一点精神。”

绍文尴尬一笑：“诸葛亮还有用错人的时候，让马谡镇守街亭，失了街亭，造成被动局面。”

洁云收住笑，说：“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公务在身也很忙，我呢，还有一堆活要干。”

“你是在撵我走呀。”他看着叫声一片的油鸡，说：“我想买几只给我爸尝尝。”

“咱俩，还用买，送给你几只不就成了。”

“你不恨他？”

“哪有恨，只记得他的好。”

他认为她是正话反说，意在讥讽。

她见他理解错了，说：“没有你爸的支持，我没有今天的局面。”

这就是白洁云，不记得别人的恶，只记得别人对她的好，受人点滴之恩，默记心怀，寻找机会报答。洁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他愈发敬重她。

罗利峰吃着油鸡肉，一个劲地点头，直夸鲜味可口，就是与普通的肉鸡不同。他问白洁云还有没了，绍文说大概还有吧。爸，你要买多少只？老罗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头子，说每个工人两只，需要五十多只吧。买上六十只就行。

绍文给洁云打去电话，说棺材铺要买六十只鸡，有没有？电话那头说，有，今天就给送去。

放下电话，儿子对老子说白洁云要送货上门。罗利峰说她要顾不上，我去拉也行。绍文说她要送就送吧。

下午，洁云果然开着农用车来了。

罗利峰见拉六十只鸡开这么大一个车，有点不好意思，客气地说：“让你受累了。”

洁云理了理额前的秀发，说：“我还要买鸡饲料呢。”

刘红艳拿出钱给白洁云，她不要，罗利峰说：“拿上吧，我咋说也比你家底厚，你创业没几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洁云不再扭怩，大大方方接过钱，说：“叔，既然这么说，我就拿上了。用得着我的时候，尽管吱声，只要我能办到，尽力去办。”

目送她开车走了，老罗感叹着说：“怪我当初看走了眼，没想到白洁云这么有出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看不透啊。”

刘红艳见丈夫连连叹气，更是感慨着说不出话。

绍文说：“今年村干部换届选举，也许她能当上。”

罗利峰说：“以她的能量，岂是能当上村干部，给她个乡长也能干好。”

绍文没想到老爸对白洁云评价这么高，微微叹了口气，说：“倘若她能考上大学，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混得比我现在好多了。”

罗利峰嘲讽地说：“你是罐里养王八，越养越不济，本来在市局上的好好的，非要下到基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倒好，自愿到派出所工作。”

说得罗绍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母亲给他解围：“人各有志。你不知道咱儿子是咋想的，就别瞎话。只有从基层干起，经验才丰富。盖二十层的高楼，还不是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

罗利峰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刘红艳仗着儿子大了，给她撑腰，时不时的就对丈夫的言论进行反驳抨击，老罗有心出言不逊，见儿子站在母亲一边予以维护，发出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慨叹。

他悻悻站了会儿，去各个作坊通知工人下班前去找小赵领两只鸡。须知，在以前，都是刘红艳做的事，只要他一声令下，妻子毫无怨言去执行，如今，事情倒过来了，好比大儿子好端端市局不呆，非要调到派出所，工资没有原来得多不说，还有一堆责任。世间的事谁能说得清！

老罗一遇到想不开的事，就跳入树棺反思，这天同样如此。

小赵见罗利峰在家中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有心弃他而去，可又一想，去哪儿打工，都得拼身子受，她吃不了那份苦，想了想，还是在这里相对舒坦些。

工人们下了班，找小赵领鸡，各处找也没找到，没想到小赵钻进罗老板的树棺，听他诉说心中的苦闷，干着急脱不开身。

刘红艳见工人没领上鸡骂骂咧咧要走，拦下，飞快去放置树棺的厂房，开骂：“吃老娘的喝老娘的，不给老娘干活，要你吃肉呢。”

小赵飞快从棺材里钻出来，赔着笑脸：“我这就给工人发下去。”说完，一溜烟跑了。

罗利峰从棺材里爬出，看着妻子的嘴一张一合还在骂着，有气无力地说：“你不给我留面子，让我还怎样管理？”

刘红艳冷哼一声：“你都有孙子了，还不检点，笑话不笑话？”

老罗有心驳斥，见妻子乌眼鸡似的要跟他掐架，只好遵循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