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自那晚夜闯白宅,欲谋不轨之事,被兴旺用擀面杖敲击头部,晕倒,半个小时后才爬起来。
凤云主张将张彪五花大绑,交给村委会发落,洁云连忙摇头:“他丢得起人,我可丢不起人。”
洁云照他屁股踢了一脚,骂道:“胆敢打老娘的主意,就是这样的下场。”
张彪见白家姐妹怒目金钢状,不敢还嘴,狼狈逃窜。
一天,张彪端起饭碗正在吃午饭,座机响了,他把碗一撂,跳下地,赶忙接听。
罗利峰的声音传来:“老弟,咋这几天没跑出租?”
张彪摸了摸脑袋被傻小子兴旺击打的棒痕,找借口:“我这几天拉肚子,不舒服。”
话筒传来罗利峰爽朗的笑声:“酒是消炎的,多喝点就好了,下午来我这儿,咱哥儿俩一醉方休。”
张彪是大酒罐,一听说有酒喝,哈喇子流出一尺长,满口答应。
狗改不了吃屎。十一年前,他正是喝多了酒,开车一头撞在树上,若不是碰到下村收木材的罗利峰,小命早就没了。他感激罗利峰的救命之恩,关系越走越近,成了名副其实的酒肉朋友。
下午四点整,他开车来到县城,走进罗利峰开的棺材铺。出乎意料的是,罗利峰见着他没有表现出以往的热情,而是面目严峻而威严,张彪略感诧异地看着罗大哥,弄不清他为何要摆出一副这样的嘴脸。
待张彪坐定,罗利峰才开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白洁云的主意。你知道白洁云和绍文是什么关系吗?”
面对罗利峰的兴师问罪,张彪毫无思想准备,愣怔一会儿,才说:“我是跟白洁云开玩笑哩。老哥你别往心里去。”
罗利峰“啪”地一拍桌子:“你三翻五次骚扰她,是开玩笑吗,分明是想占她的便宜!”
张彪冷汗直冒,他极力为自己开脱:“我知道白洁云跟绍文搞着呢,借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罗利峰见老鸹死了千年还嘴硬,更加生气了,也不与他争执,扔给绍文写的信,张彪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也能看懂信的内容,看完以后,颤着声问:“咋绍文知道——”
“废话,你欺侮他女朋友,他怎能不知道!”
张彪尴尬地笑笑:“你不是不喜欢白洁云,为啥还这么在乎?”
罗利峰脸上掠过一丝不快,马上正色道:“我儿子喜欢就行,老子喜欢不喜欢有球用。”
张彪赔着笑脸:“罗大哥说得对极了,婚姻自主的年代,老人不同意又能怎样?”
“废话少说,你怎样消除我的不快?”
张彪忙不迭说:“多跟老哥喝几杯,保证让你高兴。”
罗利峰脸上阴转晴:“这还差不多。”
他俩来到小伙房,张彪一见桌上摆着鸡鸭鱼肉,还有几个热血腾腾的炒菜,酒是草原白,俗称闷倒驴,六十度,烈性酒,不会喝的人,只一口,嗓子就会冒烟,对于嗜酒如命的张五哥来说,喜欢喝这种烈性酒,喝一口顶一口,用他的话说,够意思。
洁云辞职不干以来,后勤管理这块都是刘红艳亲历亲为,她既要买菜买粮,又要烧火做饭,罗利峰的狐朋狗友多,你方唱罢我登场,有时一天招待好几拨,累得她腰都直不起来。罗利峰见妻子忙里忙外,屁股不落地,劝她再雇个帮锅的,刘红艳说省下就是挣下的,忙点好,忙点还能锻炼身体呢。只有这时,罗利峰才认为他娶到一个好媳妇。
宾主落座。罗利峰操起酒瓶倒了满满两杯酒。张彪为取得罗利峰的宽宥,甘愿自罚一杯。他端起杯,连眼睛也不眨,将一杯酒喝个底朝天。
接下来,二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起来。
一向很少喝酒的刘红艳见两人喝得热闹,自告奋勇加入了战阵。
有妻子助阵,罗利峰与张彪交起锋来游刃有余,他决心要为儿子报仇。
张彪一瓶酒下肚,已是力不可支,说话走腔跑调。刘红艳见他欺负白洁云,气不打一处来,斟满一杯酒递到他的唇边,强行让他喝下。张彪豪气干云地说既然嫂子看得起我,我就喝。一仰脖子,一杯酒下肚。
压死骆驼的,往往是最后一根稻草。刘红艳见丈夫说话舌头根子发硬发直,知道他喝得已经超量,让他对付大酒罐张彪,担心张彪没醉,他就醉了。女人不喝是不喝,一旦开喝,势如破竹,一发而不可收。为了给没过门的儿媳妇申张正义,她豁出去了,编出各种说辞,与之对饮。最后一杯酒灌进张彪的肚子,他趴在桌上,已不省人事。
刘红艳用餐巾纸擦了擦手,看着烂醉如泥的张彪,请示丈夫如何发落。
罗利峰说:“把他装进棺材,让他醒醒酒。”
刘红艳:“装进棺材,憋死,那就事大了。”
“把棺材四周凿几个窟窿眼。”
“然后呢?”
“让王师傅画材,把纸人纸马摆在棺材周围,我要给他发丧。”
刘红艳听丈夫如此铺排,不解:“你这是唱的哪出?”
“假戏真做,让他重生一回。”
刘红艳“扑哧”乐了,为丈夫别出新裁处置张彪拍手叫绝。
张彪被四个工人抬出小伙房装进一口棺木,王师傅手拿彩笔勾勾画画,镶着金边,大头正中写着大大的金色篆体“寿”字,两边写着“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棺材赫然摆在那儿。
在罗利峰的指使下,灵棚也搭好了,花圈纸人纸马轿车之类的供品也摆上了。
在外人看来,以为棺材里面躺着真是死人,其实里面装的是活死人。对罗利峰的摆布,张彪一概不知,继续醒他的酒,如死猪般睡着。
罗利峰夫妇做棺材生意多年,不怕棺材,也不怕死人,看到这出恶作剧,觉得挺好玩,挺新鲜。
罗利峰意犹未尽,继续把这个恶作剧演下去,走进办公室,打通了张彪家的电话。
韦良颖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正要去邻居家打麻将,突然接到张彪因饮酒过量死亡的消息,三魂飞了两魂,画笔掉在地上,不知所措。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哭着把张老大叫来,二人连夜来到县城,直奔罗利峰的棺材铺。
来到棺材铺,一见灵棚里的棺材,确信张彪已不在人世了,张老大傻眼了,韦良颖则嚎啕大哭。罗利峰装模作样,劝她节哀顺便,人死不能复生。
她哭了声天,叫了声地,你个死男人,咋就撇下我不管了,我、我不如跟你去。说完,就要往棺材上撞。
张老大拉住她说:“你要有个好歹,小雄咋办,我可不想管他。”
她想起在外浪荡的儿子不学无术,光知道没钱了回来要,从不过问家中事,不觉悲从中来,哭了个黑天昏地。
在场的人,除了她和大伯子,谁都知道张彪喝多了酒,并没有死,人们幸灾乐祸看着张彪媳妇的精彩表演,暗地里笑出了声。处于极其悲痛的人,将人们的笑容看成是同情,所以,她更加悲痛欲绝,几乎哭晕过去,幸亏有张大哥的解劝,她才没趴下。
罗利峰见张妻表演得差不多了,向刘红艳使了使眼色,刘红艳走向前,拉了拉她的衣角,劝说道:“再哭,他也不知道,哭坏了身体,哪个大哪个小。走,去屋里歇一歇。”
韦良颖说:“嫂子,谢谢你和罗大哥装殓了他,他在天有灵,定会感谢你们的。我有一点不明白,张彪贪杯,也不致于喝得没了命,你们是怎样灌得他?”
刘红艳把脸一沉:“我们好心好意请他喝酒,是他没出息左一杯右一杯拼命喝,怪不到我们头上。弟妹,你可不要倒打一耙,好赖不分呀。”
韦良颖怯场了,无论从经济实力还是人脉关系,张家都不能跟罗家相比,况且自家男人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一个弱女子更不能与之抗衡,也怪丈夫饮酒无度,谁让他见了酒不要命呢!这样一想,她语气弱下来,软软地说:“你们休息去吧。他毕竟跟我过了十五年,我想陪陪他,跟他说说话。”
刘红艳见她不肯离开,只好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夜深人静。众人散去,灵前只有张妻一人守灵。张彪的媳妇想起张彪生前对她的好,不觉悲从中来,嘤嘤辍泣起来。又不知过去几时几刻,她上下眼皮打起了架,头一歪,睡去。似睡非睡,听到一阵窸窸窣窣声,一惊,睁开了眼。她侧耳细听,响动声分明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不觉,毛骨悚然,起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棺材盖子被“咣啷”顶开,露出一颗头颅,只听张彪说:“闷死我了,我这是在哪里?”
韦良颖吓得头皮发麻,尖着嗓子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张彪诈尸了!”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张老大到底是男人,虽然吓得不轻,看着五弟死而复生,把他从棺材里拽出来。
张彪醒了一夜酒,第二天,天蒙蒙亮,终于还阳了。他从棺材里出来,环顾四周,着实吃惊不小,这完全是灵堂的布置,他问大哥这是怎么一回家事,大哥如实相告。他为此怀恨在心,如鲠在喉。